大清順治元年,大順永昌元年,五月初八。伏魔府 www.fumofu.com
山西大同,知府府衙大廳。
闖王李自成,軍師宋獻策,大學士牛金星,制將軍李岩等人聚集在一起,急切商議軍務。
各人皆眉頭皺緊,心事重重。順軍在寧武關擊敗清軍正藍旗,將濟爾哈朗一部趕出山西,然而困擾順軍的頑疾,糧草問題卻遲遲沒有解決。
實際上,早在進入陝西之前,李闖就一直面臨糧草問題,多年從未有過改觀。
這也難怪,流寇式的作戰疲於奔命,根本無暇顧忌根據地建設。
加上「闖王來了不納糧」政策,只能向富戶要糧,後勤更加難以為繼。
擱在太平時代,百姓殷實,這種以戰養戰的策略或許勉強過活。然而在崇禎十七年,在小冰河氣候泛濫的當下,在整個華北,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普通百姓更要賣兒鬻女。
靠着從正藍旗那裏掠奪來的糧食,勉強將新近招降的兩位大明總兵安穩下來,又給三萬多宣大軍補發了軍餉,李自成不止一次許諾給他們其實並不存在的遠大前程,保證攻破京師後各人都會得到豐厚賞賜,這才避免了宣大軍譁變的危險。
順軍高層都很清楚,從陝西到山西,再到北直隸,方圓千里糧食匱乏。
說白了,要想活命,就必須從朱由檢或是多爾袞口中奪食。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渡過長江,打到江南去,搶劫江南富豪。
當然,這是天方夜譚。
姑且不談順軍實力幾何,單憑濟爾哈朗留給順軍的那點糧食,沒到江南恐怕就被餓死了。
流寇式作戰,沒有穩定供應,一切只靠搶掠,若不是兩位總兵及時歸降,順軍根本難以為繼。
闖王來了不納糧現在已經沒人提了。
大同周邊六個縣城讓順軍洗劫了三次,本地富商地主被搶劫一空,男人被殺死,女人被擄入軍中。崇禎十七年五月,闖王來了要納糧,而且要納更多的糧。
牛金星劉宗敏等建設派失勢後,山西行政建設徹底泡湯,李自成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山西橫徵暴斂,苛捐雜稅比崇禎朝多出五倍。順軍將山西賦稅收到了永昌十年,永昌是李自成的年號,說得好像大順皇帝還能活十年似的。
即便如此,糧草問題還是不能解決。山西一貧如洗,晉商覆滅,物價飛漲,物資奇缺,百姓逃亡。但凡能動的人無不拖家帶口往東逃去。東邊是京師方向。
皇帝招募中衛軍的消息在三晉傳開,到了京師,吃穿不愁,還有機會加入皇帝麾下的中衛軍,餉銀管夠,每天還能吃肉。雖然距離京師遙遠,沿途匪患,卻也比待在這裏餓死要強。
「韃子都怎麼說的?」
李自成長嘆口氣,收回紛飛的思緒,目光炯炯望向李岩。
昨日,李岩代表闖王李自成,接見了從遼東趕來的建奴使者,使者一行拖着條細長鞭子,順軍稱呼他們為鞭子軍。
李岩連忙拱手上前:「叔,我已經將他們打發走了,有了咱們給韃子封賞,多爾袞很快就會全力攻打京師,」
「好,」
李自成臉上閃過一抹亮色,
「封多爾袞為東王,加封太子太保,這次清軍若能攻下京師,便將北直隸全部賞賜給他!白銀糧草另算!」
周圍頓時洋溢着喜悅氣氛,之前陰霾一掃而空,此時此刻,仿佛整個明國都在順軍掌握之中。
牛金星眉頭緊皺,朝李岩使眼色,李岩硬着頭皮對李自成道:
「奴酋多爾袞自不量力,竟敢派人來封賞我大順······」
「多爾袞送來的銀子你收下沒?朕對清國的誠意,你給這些韃子使者講清楚了?「
李岩連忙道:」五千兩銀子全部收下了,咱給清國開出的條件,末將都講清楚了,「
」那就好,多爾袞也算個梟雄,朕看得起他,他封他的,朕封朕的,只要是真金白銀,來多少咱就收多少,這樣的封賞,來的越多越好!「
眾人會心一笑,接受封賞這招,闖軍早已經玩爛了。
從天啟年一直玩到現在,每當朝廷勢大,闖軍不支時,他們便選擇投降受賞,而等到形勢有變,流民便重新殺出來。
」咱陝西人做事,就講個實誠,不要那些個花花腸子,多爾袞送來的銀子是真的,這事建奴做的實在,咱們就要收下,至於說讓咱們從河南北上,與他們匯合攻打北京,這就是韃子的花花腸子,咱們當然不能上當。」
大將軍郝搖旗接過話頭,罵罵咧咧道:
「入他奶奶的,狗日的韃子,讓咱當驢子,磨出白面給他們吃!」
宋獻策眯縫着眼睛:「韃子鑲黃旗在昌平傷亡慘重,單是牛錄額真就死了八個,眼見得不行了,才想起我大順了,」
李自成環顧四周,待眾人安靜下來,開口緩緩道:
「京師不比往日,也不知道朱由檢是怎麼弄得,短短几月就把弄成堅城,多爾袞離得近,就讓他們去攻吧,咱們按兵不動,作壁上觀,等兩邊都打累了,咱們過去撿撿零碎;。」
李自成說罷,沉默片刻,兀自喃喃自語道:「建奴這麼多年搶掠大明,奪得牛馬白銀,人口布帛無數,家底可比咱們殷實多了,是時候給他們放放血了。」
大廳之中響起刺耳鬨笑。李自成跟着狂笑。多年以來,建奴每每叩邊,趁着大明內亂之際,換句話說,在東亞政治舞台上,李自成的前輩後輩們,一直是作為棋子的存在,被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他們利用。
棋子是不能左右自己命運的。
風水輪流轉,從前的棋子現在變成了棋手,而從前下棋的人現在淪為了棋手。
待眾人稍稍安靜,李自成忽然想起什麼,劉芳亮率領的一萬兵馬佔據河南,應該已經進入北直隸了。按照原先計劃,該部順軍應該繼續北上,與順軍主力合擊北京,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大學士,河南那邊有消息沒?劉芳亮應該意境入北直隸了吧,多爾袞和朱由檢還沒見真章,咱們可不能輕易摻和進去。」
牛金星聽見這話,臉上狂喜之色頓時消失殆盡。
李自成粗重眉毛擰得更緊,提高嗓音道:「咋了,咋不說話!」
各人紛紛從狂喜中清醒過來,抬頭朝牛金星望去,這兩個月來,一直是天佑閣大學士負責與河南聯繫,所以順軍中所有關於劉芳亮的情報都是從他這裏來的。
這位劉大將軍,平時就和闖王不太對付,派他去河南,不少人都表示反對。
在眾目睽睽下,牛金星咬了咬嘴唇,終於從嘴裏咬出幾個字。
「回皇上,劉芳亮已經半個月沒有派人回信了,怕是投靠官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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