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閃電的腳掌在地面上接連碰撞發出「噹噹」的清脆響聲,那些零件、關節之間輕微的摩擦也激發出微弱的刺耳噪音。
來勢洶洶的機甲上佈滿了可怖的閃電,像是浸泡在雷池中的煉世雷兵。
收拾杏瑪爾,德麗莎並沒有費多大力氣。
『約束』的能量已經恢復了不少,加上之前殘留下來的,還能夠凝聚出至少三根長矛,完全可以秒殺面前的少女和她的機甲。
但是德麗莎並沒有這麼做。
金色光亮短矛從空中穿刺下來,像是憑空出現,夾帶着難以直視的金色閃電,如同秋天的落葉密密麻麻,恐怖的數量讓人咋舌。
數以萬計的雷光短矛刺入大地,刺入機甲的身軀,毫不費力地貫穿,一個又一個短矛,然後那些金色雷電瞬間摧毀了機甲的能量核心。
機甲失去作用的速度快得難以想像。
「別把人看扁了啊,臭小鬼!」杏咬着牙,操縱熾熱閃電舉起了雙臂,右手臂上還有着顯眼的傷痕。
憤怒。
無比的憤怒。
痛苦。
無底線的痛苦。
這是被無數光矛群攻下的少女最原始的感覺,如同巨大的深淵裏探出來一隻手,狠狠抓着她的喉嚨,讓她幾乎窒息。
電磁屏障和手臂將九成的光矛阻擋,金色閃電在接觸到藍色閃電的瞬間就仿佛沸油中加了水,劇烈的反應爆發強烈的火花。
德麗莎雙手環抱着,目光有些冷。
雖然面前的這個敵人是很可愛的女孩子,但德麗莎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對對方留情,因為對方對芽衣發出的那團雷電所蘊含的能量,她再清楚不過。
對到那團雷電中的能量之巨大,足以將沒有爆發出律者人格的雷電芽衣直接打成第三律者的狀態,又或者說,如果芽衣不是第三律者,一定會死。
這已經不是廣義上的「你找了茬,我還了手」的架了,而是「殺人者必將做好被殺的覺悟」的劇本,矛盾的激化已經難以否認。
「雖然很不願意這麼說,但還是請你倒下吧,」德麗莎微微張開口說,眼神中沒有什麼情緒跳動。
德麗莎是一個很善良而又很強大的人,否則也不會被奧托誤認為是卡蓮的靈魂轉生,但是善良,也不是一味地放任。
對於已經認定為敵人的人,不需要憐憫。
「說……什麼大話呢,」杏倔強地說,已經半跪下去的熾熱閃電身軀在不斷地顫抖,傳來急躁刺耳的摩擦聲,讓人心情也跟着浮躁起來。
電磁屏障的光芒已經越來越弱了。
就連一成數量的光矛都無法完美抵擋的護甲,如果碰上十成的光矛一定會被瞬間擊破,到時候杏也只能面臨一個命運——
死去。
其實她對這個概念很模糊,就像是最有錢的大富翁看着銀行里自己存款的那一行數字。因為時刻都在接觸着,反而覺得很無感,或者說很陌生。
「死」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杏不明白。
只是聽說死去之後整個世界都和自己無關了,自己在意的不在意的,自己深愛的自己痛恨的東西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那種感覺說不上壞,但也不好。
從別人的解釋中,杏能夠察覺出,「死」是一個很孤獨的字眼,因為它象徵着一個人翻過無數的山跨越無數的海也追不回自己想要追回的某個東西。
因為那個東西已經永遠消失了,所以那個人哭喊怒吼悲鳴,發出怎樣的聲音也得不到任何憐憫,世界只會在角落裏嘲諷着那個人的脆弱。
可是她真的對這個字沒有什麼感覺,不過就是意識和身體陷入長眠,將整個世界的一切拋在腦後而已啊,為什麼會害怕呢?
那是一種解脫啊,可以遠離所有自己討厭着的人和事,所有自己怨恨着的悲劇和騙局。
「杏,生活就是要向前看,你看,你現在可以碰到我的手可以看到我的表情,那你就還擁有着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命運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有一天命運告訴你你註定是個悲劇,你就把命運踩在腳底下然後告訴它,我操你媽逼!」
耳邊,傳來那個強得不像話的女孩的聲音。
那是在一個星夜下,滿天的繁星和美麗的景色,夏夜才會有的螢火蟲在四季常春的培養基地四處奔波,綠色的光輝和天地融為一體。
坐在王座上的女孩姿態慵懶,用冷淡的眼神漠視着美麗的世間萬物,卻飽含深情地對坐在草地上的杏說出這樣一句話。
內容有些平淡無奇,就像是每一個中二的少年少女會說的那種話,但是結尾卻用了一句可以說算得上粗俗的話語,可反而給人真實的感覺。
那是「中二病」達不到的,因為恰巧是這個頗為粗俗的發言,卻讓人仿佛把幻想和現實連接到了一起,夢境慢慢具現成了現實。
是啊,如果命運要踩扁你,你就反過去踩扁它然後在它身上吐一口口水告訴它像是「你不是命運嗎?你無所不能啊,你現在殺了我啊!」的話語。
命運一定會被你氣死的。
可是,本大爺現在就要失去改變命運的能力了,本大爺即將看不到你的表情了,本大爺即將碰不到你的手臂了,我……即將和這個世界無關了。
頭一次地,杏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但更多的還是欣慰和滿足,因為自己居然能在生命的盡頭回想起這樣一句溫暖人心的話。
可是,布洛妮婭……果然我……
「你……殺了我啊!」杏大聲說,但是聲音還沒有傳播出去就被雷電泯滅,閃爍着的創世光華將杏的位置完全覆蓋。
……
「吶,杏,你說,要是命運有顏色的話,會是什麼樣的顏色呢?藍色?紅色?還是白色?」
「灰色吧。」
「怎麼可能會是灰色啊,杏你的思想太危險啦,如果是命運的話一定是溫暖的藍色吧,畢竟大家都在朝着美好的地方進軍呢!」
「不可能的,有些人註定孤獨。」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不可能啦,如果你不嫌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你要相信命運是蔚藍色的啦,不然怎麼會把我帶到你身邊呢?」
「也罷,蔚藍色就蔚藍色吧,不過,你剛剛說,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咯,呼姆呼姆。」
「那、那就好。」
……
腦袋,有些昏沉。
杏吃力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金色的耀眼火花,無窮的力量感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偏移了自己的視線,將悸動壓下來。
停止了。
周圍的一切,都停下來了,無論是先前不斷摩擦碰撞發出「噼里啪啦」聲音的閃電,還是抱着雙手面色冷漠的修女。
一切,都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下來了。
「真是狼狽啊,」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
杏不爽地呼了口氣,從熾熱閃電上跳了下來,避過那些電流的交錯,從一個比較安全的小口子上靈巧地鑽了出去。
「杏瑪爾」坐在熾熱閃電的手臂上,身旁一圈的金色光矛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她把右腿放在左腿上,如同女王一樣坐着,一臉冷漠地看着德麗莎。
「喂,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露出那個表情,」杏正在光矛之中穿梭,可下一瞬間所有的光矛都消失了,於是她站在原地對「杏瑪爾」說道。
「杏瑪爾」這才轉過頭看着她,冷漠的表情慢慢融化成了淡淡的笑容,她饒有趣味地看了一眼杏,然後用調侃的聲音說:「咦?怎麼不一口一個『本大爺』了?」
「那種事情也要分對誰說的好吧,對自己說的話完全就沒有任何的感覺,」杏雖然察覺到自己不知道什麼地方發生了改變,但還是嘴硬地回答道。
「杏瑪爾」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然後從熾熱閃電上跳下來,穩穩落在杏的身邊,用杏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她說道:「現在,是時候了。」
「什麼時候?」
「拿回你應該拿到的東西,不,拿回本來就該屬於我們的東西,」「杏瑪爾」突然詭異地笑了兩聲,然後張開雙臂和杏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意識,慢慢渙散,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瞬間,只覺得仿佛天上的神明降臨在了自己的軀體上,無窮無盡的力量感給她自己能夠毀天滅地的感覺。
……
「現在可不是應該哭鼻子的時候,如果想要追上她的話,就去吧,別管自己是什麼樣的身份,也不用管未來會是一個怎樣的收場。」
「可是我,不是人類啊,我是怪物啊,我是怪物啊!你也討厭我了吧?一定是這樣吧,你是想來殺死怪物的勇者吧?那你來啊!」
「我怎麼可能是殺死怪物的勇者呢,因為我也是一個怪物哦,我是比你還可怕得多的怪物哦,所以不用害怕世界會敵視你,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好了,我會保護你的。」
「怪物和怪物的相互依偎取暖嗎?」
「不要說出這麼容易讓別人誤會的詞彙啊,是怪物沒錯,但我們更是最好的好朋友好姐妹不是嗎?當然啦如果你覺得那個女孩比我好我也沒什麼怨言,呼姆呼姆,怪物也講先來後到的。」
「笨蛋,你不知道你說謊的時候會有奇怪的口癖出現嗎?就像你上次那樣欺騙我一樣,這次我了不會上你的當了,我不去追她了,你帶我走吧。」
「口癖什麼的……什麼?你讓我帶你走?帶你去哪裏啊?我甚至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以及我為什麼會來這裏,說到底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我還要離開這裏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啊。」
「無所謂的,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了,一天就一天,一年就一年,無論是依偎取暖還是最好的朋友,都無所謂了,只要你能在這裏和我一起。」
「哎呀哎呀,不要老是說出這種會讓人覺得很難堪的話語啊,說到底我也只是你姐姐一樣的人吧,對姐姐動歪念頭可是不好的哦!」
「知道了,嘮叨鬼。」
「啊好討厭,被當成嘮叨鬼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總之,嘮叨鬼,你願意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嗎,離開這個滿是悲傷回憶的地方?」
「這個呀,當然願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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