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魂記 第十一章 死人說話

    君無雙平日裏出入權貴之間，也算是見多識廣，也聽說過一些關於修煉的事，但從沒有親眼見過修煉者之間對決。

    在目睹這場激戰之後，才明白那些傳說，傳說和事實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事實的震感力，要比傳說強出不知多少倍。

    「看來不下苦功夫是不行的，再難也要修練！」君無雙發自內心的感悟着。

    「你說什麼呢？」 念兒看了他一眼。

    「我是想啊，難怪在那些神境修煉者眼中，世俗的富貴、財富都是糞土。看來一點不假，只有力量 才是王道，至少不會被輕易殺掉，能活下去。」君無雙很認真說着。

    念兒悄聲嘿嘿一笑，略帶矜持的說道：「看你，這麼簡單的問題，連小孩子都懂，可你好像才明白 似的，真是個書呆子。」

    君無雙雖然不喜歡別人說他「書呆子」，但好像已經適應念兒說話方式，也不責怪她。

    只是陰着臉 道：「不是我不懂，是我太仁慈，從小父親就讓我記住『英雄成敗多傲骨，男兒長存仁義心』，仁義就  不能殘暴，就算有一天我是天下第一了，我也不會用這些去爭名奪利。」

    念兒又仔細看了看君無雙，點點頭：「好是好，不過好像很難做到，否則那些仙道高修為何總是你爭我奪的。」

    頓了一頓：「好了，什麼仁義不仁義的，反正現在也用不到，還是趕緊往回走要緊，我還是感覺『通靈筆談』上說的天機，並不是這裏的殺戮，估計還有別的說法。」

    「哦，趕緊走！這裏的事，是不是『通靈筆談』里說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的書箱還在寺里，是得趕緊 回去。」 君無雙點頭說着。

    此刻仙道對君無雙來講，也很朦朧，完全是一個未知的世界，至於神境修煉中人是否讀過「君子義」，是否存有仁義心，就更不得而知了。

    眼下最關鍵的是要回到「大德禪寺」，還不僅僅是因為書箱  在那裏，還因為那間簡陋的禪房，此時已經成了他唯一的住所。

    往回走，念兒走得並不快，只是緊跟在君無雙身後，雙手緊緊抱着鳳頭琴，右手輕輕撫在纖細的琴弦之上，只要輕輕一動，凌厲的琴音就會怦然發動。

    經歷過剛才的廝殺，念兒明顯是提高了警惕。此時風颳樹叢搖晃不停，她真擔心樹叢茂密的地方還隱藏着什麼殺手。

    君無雙雖然大步走着，但心裏依舊還是很矛盾。對從小就接觸到的「仁義心」感到很朦朧。心裏有事，倒是對周圍的環境並不敏感。

    這時，他想起在「仙鬼集緣錄」看到過一則故事。

    說是一個道士善心很大，每年都定出月份下山入 世救人，救的多是一些被鬼怪纏身的瀕死之人，積下很深的陽世福報。

    最後在成仙入聖之時，突然鬼怪 妖魔蜂擁而出，控訴道士為自己的私心，傷害了大量冤鬼魔魂，最後難免又是一場大戰，引得天地昏暗，傷及眾多無辜，也落得兩敗俱傷。

    此時君無雙想起這則故事，突然感到眼前朦朧，心裏忐忑！

    「有仁義心是要救人，可救人還不能傷及別的東西，否則會傷害到更多的人，那又該怎麼救？在這 里明明是對的，可是在另一個場景又是錯的……」

    「誒呦！」

    君無雙正在思慮，突然腳下一絆，一個趔斜，手一帶，差點兒沒把在後面走的念兒推倒。

    「呀！怎麼了你？」念兒急忙回身把君無雙扶住。

    「那是什麼鬼東西，軟乎乎的，不像是石頭。」君無雙指着把他絆倒的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什麼鬼東西？放心吧，這裏是『大德禪寺』的地域，輕易是不會有鬼怪的，鬼怪可都聰明得很。」念兒帶笑說着。

    君無雙蹲下身細看了看，越看越感到蹊蹺，深吸了兩口氣，仗着膽子，慢慢向那個黑乎乎東西靠近。..

    「呀！」

    君無雙終於看得清，原來是個裸體的死人，已經一絲不掛，面容也極度扭曲，頭皮和長發，很多都被燒焦了，凝固在一起。從整體輪廓上看，斷定這個死人就是剛才被圍攻的那個人，依稀記得叫「瀟湘散人」。

    「死了？」君無雙失聲道。

    「哎呀，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快走吧。」念兒捂着鼻子。

    君無雙雖然極度恐懼，但他沒有走，他心裏感覺能和歐陽正一對着幹的都是好人。若真的死了，掩埋了，也算是一點尊重，一份仁心。

    又走近兩步，已經是站在屍體的旁邊，看得也更清楚了。

    見瀟湘散人死的很是古怪，身上皮膚都變得焦脆，如同樹皮一樣蒼老，顯出琥珀一樣的顏色，皮下的肌肉組織，全都收縮凝結，簡直就剩下一張皮，包着稜角分明的骨頭。

    五官都已經挪了位置，只有左耳上面，那個金燦燦的大耳環，依舊掛在已經近似風乾的耳朵上，也像是沒了生機，一動不動。

    「真的死了，連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君無雙此時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端詳了屍體很大一會，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黑夜裏對着死人看，這可是從前你想都不敢想的。

    發現自己變了不少，已經對死亡有些麻木了，或者說是看淡了，生命轉瞬即逝，就像花開花落，誰又能阻擋得了。

    「什麼寶貝，死了都不肯放開？」

    朦朧中，瀟湘散人蜷曲的右手，還緊緊握着一個東西。剛想去碰，又急忙把手縮了回來。真擔心那隻手會突然抓住他不放。

    念兒見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君無雙臉上一紅，心中暗道：「英雄成敗多傲骨！若是連膽量都沒有，哪裏來的『傲骨』？再說也不能讓個小丫頭看扁了！」

    君無雙一咬牙，雙手一起伸出去，抓住那隻乾癟的手，使勁把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一使勁兒，感覺手指上的皮膚在往下掉，如同牆皮上面的沙土。好在剛死不久，手指還沒有完全僵硬，很容易就掰開了。

    念兒誒呀了一聲，捂着嘴躲到一邊去了。

    君無雙掃了她一眼，顯得傲氣十足：「怕什麼，不就是一隻死人的手嗎，大驚小怪的，連這都不敢碰，還修什麼仙道啊。再說這個人都被燒糊了，沒有屍臭，只有焦香，不信你過來嘗嘗！」

    說到這裏，君無雙做出一個抓起皮膚碎屑往嘴裏放的動作。

    「你……你噁心死了！」

    念兒嬌嗔一聲，又像是被火燒似的往後退出幾步，一甩臉，看向別的地方。

    君無雙一愣，忽然感到自己的玩笑開大了，急忙解釋道：「你以為我真吃啊？我沒那麼傻！是嚇唬你呢！誰讓你總說我書呆子了！說過份的話，是要遭報應的！」

    念兒忽然往回走了兩步，急促地說道：「我就是說！書呆子！書呆子！書呆子！你吃吧，有本事把整個屍體都抱回去，天天吃！夜夜吃……」說到此處，念兒突然哽噎不語，隨即又彎腰咯咯的笑了起來。

    君無雙看了她片刻，搖搖頭，嘴角動了動，卻沒再說話，只顧干自己的事情。

    當手指全部掰開，瞬間一團靈動的紫氣映入眼帘，卻又很模糊。

    君無雙又使勁兒眨了眨眼，隱隱可見那個東西，是一隻鼻煙壺大小的葫蘆，表面一層絨毛清晰可見，就如同新生的「葫蘆」一般鮮嫩。在紫色氣體圍繞下，顯得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

    「『紫晶龍嘯葫』！」

    君無雙猛然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丟失的「紫晶龍嘯葫」真的是在這個人的手裏。看來那個晏子濤沒說瞎話。

    「這明明是自己家的鎮宅之寶，以前丟了，沒想到真的是被瀟湘散人偷走了？偷就偷吧，看在他已經死了，還是和自己仇家血戰而死的份上，原諒他了，更重要的是，已經物歸原主了。」

    君無雙激動地把「紫晶龍嘯葫」放到懷裏。

    一轉眼，又眼神凝聚，緊盯着那隻乾癟耳朵上的金耳環看得入神。從顏色上看，澄青黃色，絕對是純度相當高的金子。方寸大小，邊緣整齊，這正是君無雙修煉所需要的。

    「這個金環子不錯呀，用來訓練神境修為正好，大小也合適，比教頭那裏的金環子結實多了。」

    君無雙剛要伸手去拿，又如被火燒一般，急忙把手縮了回來。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細汗。掃了一眼念兒，見她並沒看向他這裏，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心中嘀咕：

    「不行！以前聽人說過，死人的東西大多不吉利，至少沾染一些晦氣。再說這麼做也太不光明磊落了。」

    「可我現在身無分文，去哪裏買這麼標準的金環子？」

    「管不了那麼多了，面對那些修為高深的殺手，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掉了。管他晦氣不晦氣， 晦氣不會死人，沒本事才真會被殺死。」

    君無雙深吸一口氣，又使勁兒往地上碎了一口：「不光明磊落？就自己眼前的處境，隨時都有可能  被殺掉！還一無所有，溫飽都解決不了，還磊落的了嗎？」

    「這叫此一時彼一時，還是先拿走吧，若是日後  修煉有成，再還給他不就行了嗎！這也算是仁義了。」

    君無雙越想越底氣十足，伸手就去往下拽那金耳環。

    「你想幹啥！？」

    一個沉悶、沙啞的聲音，突然從屍體的嘴裏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