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韋楓一眾行至離襄陽城不足二日之程,在一茶棚處歇腳喝茶。那茶棚突至數百人,茶水一時間供不應求,棚子也當然擠不下,眾人在外或席地而坐,或蹲,敢情茶碗也不夠,只好輪流喝。
那茶棚主人是個黝黑的漢子,見他們是去助守襄陽,殷勤招待,說什麼不肯收錢,只道些許茶水在他們的義舉跟前根本微不足道,襄陽若保不住他們無談安居樂業,劉韋楓頗感欣慰。
普通茶客忽見那麼多人湧來,早匆匆喝了茶水離開讓座,只有一人渾然不覺。那人約莫五十歲上下,下巴鬍鬚很短,齊齊的像剛剪過一般,很是奇怪,從他坐姿亦可看出身子較矮。他唉聲嘆氣的喝着茶,眼睛卻看向遠方,似有滿腹心事。又聽他呼吸節奏緩慢,氣息悠長,顯是武功不弱。
劉韋楓好奇,湊過去搭訕道:「這位老哥,可是去襄陽協助抗蒙的?」
「……抗蒙?……」那人轉過頭來,看了看劉韋楓,眼神中寫滿了不解。
劉韋楓又道:「抵禦蒙古啊,保家衛國。」那人道:「……唉!家都沒了,就算衛了國又能如何?」言語中充滿沮喪。
劉韋楓試探道:「老哥從哪裏來?」
「說了你也不知道,說不說都一樣。」說着,喝完最後幾口茶,起身欲離開。只見他果然身矮,和劉韋楓坐着相當,搭上那一把齊齊的短鬍子,顯得十分滑稽。
劉韋楓聽他如此說,更感興趣,便開口道:「說一下也不打緊吧,有什麼事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那人邊走邊搖頭,幽幽的道:「幫我?……唉~~就算讓我回去,我也不想回了,絕情谷換了主人,師父也不知去向。」聲音很低,似自言自語。劉韋楓聽得卻清晰,腦中陡然一閃,「絕情谷?」於是放下茶碗追上去,問道:「絕情谷發生了何事?」
那矮個子因他竟聽到自己的話微感驚訝,便道:「你是什麼人?問這做甚?」
劉韋楓道:「哦……我對絕情谷大有淵源,你且說現在谷里狀況,我定當告訴你。」
那人打量了他幾眼,並不答話,劉韋楓又問:「老哥可否告知姓氏?」
「姓樊,名一翁,公子有何見教?」
此人正是樊一翁,那日因公孫止欲和小龍女行拜堂之禮時怕有外人混入搗亂,命他四下查看,正撞見楊過救裘千尺母女二人出石窟,他不明緣由,以為奸細便出手阻攔,裘千尺和楊過制服他後本讓楊過殺死他,楊過卻暗暗饒他一命。六個時辰後他穴道自解,他回到水仙山莊才知絕情谷已易主,師父公孫止被打瞎一隻眼睛,下落不明,他是帶藝投師,入絕情谷時裘千尺已被公孫止設計,二人素不相識,他若待在谷中必不為裘千尺所容,只好黯然出谷,不知竟輾轉至此處。
劉韋楓微思一下,笑着道:「原來是人稱『大力小金剛』的樊一翁,久仰久仰!」
樊一翁竟不知自己在江湖上已有稱號,不禁心喜,頓時對劉韋楓有了好感,他心道:「此稱號好聽又形象,自己有把子力氣,也算當得起。」他哪知道是對方刻意套近乎杜撰的。
樊一翁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敢問公子對絕情谷有何淵源?」
劉韋楓心道:「他繞來繞去還是沒說那裏發生了什麼,我若說跟裘千尺都是鐵掌幫的,他一定轉變態度。」只得道:「我和公孫谷主有些淵源,正想去拜訪。」
樊一翁頓時很激動:「我師父?唉!兩日前已被一個惡婆娘用暗器打瞎了一隻眼睛,下落不明,我也找不到他。」言語中對公孫止很掛念。
劉韋楓知道他的本事和忠義,頓想將他收至幫中。便道:「難怪你說無家可歸了,不如這樣吧,樊老兄武功高強,又有大才,可否屈就留在我們幫中,我們幫雖是新興,在江湖上已可立足,做的又是正義之事。現今求賢若渴,您若加入,定能將我幫發揚壯大,敝幫上下甚感榮幸,幫主、副幫主、管事隨便挑,可好?」
他一席話讓樊一翁大感意外,他久處深谷,與外界隔絕,少知幫派、國事等。眼下確無去處,又經劉韋楓一捧,不禁覺得自己倒有幾分價值。但突然加入莫名的幫派,又覺欠妥。
劉韋楓見他猶豫中有幾分心動,接着道:「樊老兄本在幽谷避世,如今正逢亂世,你出谷後已難安身,最多成為鄉勇、草莽之流,碌碌無為,備受欺壓。如今江湖義士紛紛助守襄陽,抗擊蒙古入侵,百姓敬仰,即使命喪敵手,也不枉男兒本色。我幫亦準備去義守,還請尊駕三思。」
樊一翁見他說的慷慨豪邁,心道自己敗在楊過手裏,差點自盡,算已死過一次,眼下何去何從實無打算,不如跟他們幹些大事,以慰平生,當下答應道:「好吧。」
劉韋楓大喜,拉着他的手給大夥介紹,盛讚其仁義,職位也擺在了樊一翁面前。樊一翁在絕情谷乾的相當於辦公室主任的活,上傳下達、協調事務,里里外外一把好上手。這次他仍道:「本人能力有限,如果可以,做個管事足矣。」眾人無覺不妥,本次出門正缺該職。
樊一翁自幫眾口中得知劉韋楓便是幫主時,大感驚訝,忙施禮拜見。劉韋楓拉着他道:「樊管事,我們的幫名叫鐵掌幫,和你的前師母裘千尺算是同門,所以說大有淵源。不過你放心,我們和他們當年的做派完全相反,而裘千尺的為人我也略有所聞,此刻她已成谷主,我這便去絕情谷會會她。」
樊一翁覺得這個小幫主風風火火,裘千尺說見就見,得有個理由啊,不是大張旗鼓的去襄陽嗎?一臉疑問,只道:「這?……」
其實劉韋楓已知絕情谷發生了政變,裘千尺取代了公孫止,樊一翁是政治犧牲品,等等現象表明楊過已到訪過絕情谷,他應是中了情花毒,而且壽命難長。他進谷的目的便是想試試能否將那半顆絕情丹弄到手,當然還想見見公孫綠萼。
他見樊一翁疑惑,便道:「樊管事可認識楊過?」
「楊過?……前幾日剛見過,若不是他到絕情谷,恐怕也沒有以後的事,唉!」言語間充滿埋怨,接着雙眉一跳,鄭重的道:「不過,此人倒是重情重義,算救過我兩次,武功亦高,本是大好少年,卻……唉!」說着又一聲嘆息,不再言語。
劉韋楓道:「楊過是我的結義大哥。」
「哦?果然都是少年英俠,風姿卓然,可……」樊一翁本想說楊過中了情花毒,無藥可救,可又怕這小幫主掛懷。哪知劉韋楓道:「我聽說他中了情花毒,去絕情谷便是去尋解藥,還請老兄說說入谷怎麼走?」
樊一翁搖頭道:「幫主有所不知,谷中已沒有絕情丹,你還去哪裏找?我曾聽師父說,這丹藥配方甚多,不易配製,原先谷中解藥不少,因故毀盡,最後只剩一顆,如何救得了楊過和龍姓女子兩人的性命?師父自是把解藥給龍女子服用,而楊兄弟便……唉。」他自拜堂大禮前便缺席,後來裘千尺貼身的解藥出現,楊過得服一半,須殺靖蓉二人做交換等變故一無所知。
劉韋楓略加解釋後樊一翁方明白,於是想陪同進谷。劉韋楓道:「幫眾此去襄陽助守,一眾人馬、輜重還需樊管事去打理、交接。到襄陽城後,將這些戰略物資交給郭靖之手,只說鐵掌幫贊助便可,不必提我姓名,你們先留下助守,我從絕情谷出來後便趕去。眼下襄陽戰事雖緊,但決不會失守。還請樊老兄指明去絕情谷的道路,成與不成我都速去速回。」
樊一翁當即比劃着絕情谷的方向,此地離絕情谷騎馬約兩日路程,行多少里路,到哪裏拐彎,哪裏翻山,哪裏涉水等,劉韋楓取了小筆寫在紙上,又試着詢問漁網陣的厲害之處。樊一翁想,自己和師父都已不在谷中,而幫主又是去跟那惡婦為敵,自然幫他,便詳細的將漁網陣的變化說出。劉韋楓謹記後,騎馬而去。
樊一翁跟公孫止學的武功中一部分便是鐵掌功夫,又言語隨和,一路上跟兩個舵主等聊得倒很投機,漸漸消除隔閡。他年長几歲,管理又井井有條,大家果然對他敬重,暗贊幫主識賢之能。眾人直奔襄陽助戰,不在話下。
劉韋楓按樊一翁所指方向騎快馬果然兩日即到疑似絕情谷的「一線天」入口,這裏人跡罕至,他將馬拴在周圍草叢較厚的樹上,施展輕功翻山越嶺,沿途像以往在山林時那般做下記號。不到一個時辰便找到了幽靜的絕情谷。只見山谷芳草鮮美,石清水秀,鳥語花香,偶爾還能見小動物跑來跑去,真是景色醉人,儼如世外桃源。
劉韋楓一踏足便喜歡這裏,幻想有朝一日能在這裏生活,但有事在身,且說不定危險便在眼前,容不得流連忘返。他按紙條所記,循水仙山莊方向走去。忽聽不遠處有幾人向自己跑來,似乎被發現了,他不跑反迎上前去。
只聽有人道:「你是什麼人?到我們絕情谷何事?」劉韋楓見是幾個穿綠衫的人,行為、神情間頗為戒備。
第七十九章 任人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