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人看來,陸縝今日來兵部到任,無論從親疏關係,還是從地位高低來說,都應該先拜見侍郎于謙才對。可他卻有另一層的想法,相比起于謙來,這位頂頭上司郎中紀彬雖然在權力上比不得于謙,可終究是自己今後要更多打交道之人,此時擺正位置,給予他更多的尊重,總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一到衙門,他就直接來到了紀郎中的公房門前,報名參見。
只片刻後,那房門就被人輕輕開啟,入眼的,是一名兩鬢灰白,神色間頗為愁苦的中年男子。不過在看到陸縝之後,這位還是很快就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原來是陸大人來了,快請進來說話。」說着,還讓開了身子,將門前的陸縝請了進來。
陸縝忙又抱了下拳,叫了聲紀大人,而後才跟着進入房中。入眼的,便是掛在一整面牆上的巨大地圖,而在正對着房門的桌案上,則堆着一些文書,顯然對方之前正在埋首案牘忙碌着呢。
陸縝的目光更多在那地圖上停留了好一陣,發現那是大明北邊的山川地理草圖,上面標記了九邊重鎮的方位和各自的兵力,一看就知道這是兵部的機密文件了。
其實若是用後世之人的眼光來看這份邊地地理圖,只會覺着其簡陋不堪,沒有等高線之類的專業畫法不說,一些細節也是相當模糊的。但對如今的大明朝來說,這張地圖的價值卻是極高,若是被外敵所得,恐怕北邊佈防就將要有大規模的替換了,這可不是一兩年的時間就能完成的。
只看到紀郎中房中竟有這麼一張重要的地圖,就可看出兵部職方司其實在朝廷里的作用還是相當重的。怪不得當日自己表現得有些失望時,胡濙會有那一番勸解開導之言了。
略收攝了一下心神後,陸縝方才在紀彬落座後也跟着坐到了下首邊的一張椅子裏,然後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今日是下關初入兵部職方司,所以特來拜候郎中大人,以後公務上有什麼事情,還望大人吩咐。」
「呵呵,陸大人客氣了,這職方司不比你以前所在的那些衙門,平日裏倒也沒有那麼的忙碌。我們更多的,只是對兵書,以及過往的戰事進行研討而已。」紀彬卻不敢托大,忙笑着回了一句。
一頓之後,他又繼續道:「不過在聽說朝廷的這一任命後,本官還是相當高興的。陸大人你之前在邊關立下的種種功勞,本官在京城也早有耳聞了,今日得以與你一見,算得上是得償夙願了。」
陸縝聞言,又趕緊謙遜地說了幾句,這才算是把這種場面話都給應付了過去。隨後,他又試探着和對方說了下接下來要辦的差事,結果這位紀郎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讓他先了解一下兵部里的相關規矩,並對最近剛發生的西南叛亂加以熟悉,就算是把事情給交代完了。
見他實在說不出個什麼來,陸縝這才起身告辭。而在告辭前,他還刻意地提了一句:「既然大人忙着,那下官就不打攪了。我還得去拜見一下於侍郎,看他那裏能有什麼吩咐。」
紀彬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欣然一笑,這才把陸縝送出門去。直到他走遠,並關上房門後,紀郎中才嘴角一勾,輕輕地道了一句:「這個年輕人倒是個真懂得進退的,只希望他能有個好結果吧……」
在對方的感嘆中,陸縝已熟門熟路地來到了相對比較清靜的于謙所在的公房跟前,並沖裏面正襟危坐看着文書的於侍郎行禮參見。
聽到這動靜,于謙才把手中文書一放,笑着一招手:「我就覺着你該來了,進來說話吧。」說着,又對站在門外的兩名書吏吩咐道:「你們先退下吧,把門帶上。」
陸縝和兩名書吏都明顯愣了下,後者有些羨慕地看了陸縝一眼,他一個五品員外郎能讓于謙如此鄭重地單獨會見已是極高的尊榮了;而前者,則有些搞不明白為何對方會有此安排。
但既然于謙都這麼吩咐了,陸縝也不好反對,便趕緊進了屋子,等兩個書吏出去把門關上後,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只是這一回,他的模樣看起來可比之前見紀彬時要鄭重得多了:「不知於大人有何訓示。」
于謙笑了一下:「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見外了。今日我所以單獨和你見這一面,不過是出於一些私心罷了。」
私心?聽到這位後世的大英雄居然用到這個詞,讓陸縝不禁一愣。不過他也不急着出口,因為對方一定會作進一步解答的。
果然,于謙接着道:「我知道,這次把你調入兵部,擔任職方司員外郎是有些委屈你了。這官可不好做,難得立功不說,還容易因為一些變故而背上罪責,你的前任就是因此而丟的官。所以這次,與其是說讓你升官,還不如說是把你放到了火上烤哪。」
陸縝這才明白對方的心思,忙擺手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其實既然身在官場,自然一切都要遵照朝廷的意思來,雷霆雨露莫非王恩,我不會有什麼怨言的。」
「如此是最好不過了。」于謙口裏說着,心裏卻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其實本官之前也曾想為你說話,奈何那王振深得帝心,而且拿出來的理由也堂堂正正,倒叫本官也不好多作反對了。不過你放心,只要本官還在這兵部侍郎位置上,就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
「謝大人愛護之心,其實下官早想明白了,既然是朝廷六部中的重要職司,就沒有不能為朝廷立功的道理。或許其他人沒法做到,但只要我肯用心,事情就一定有轉機。人舍我取,如此才是君子成事之道。」陸縝忙肅容說道。
「唔?」于謙有些驚訝地看了陸縝一眼,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真不是口中說說而已,心中竟早有了想法。這讓他再一次高看了陸縝一眼:「好!得勢而不焦躁,遇挫而不氣餒,善思你果然非同一般哪。既然你能這麼想,那我便放心了。」
「大人謬讚了,其實下官能有此想法,也是多得胡部堂的提點。」
「哦?是胡老大人點撥的你麼?」于謙這才瞭然地一點頭,隨後又輕輕地嘆了一句:「老大人高才,確非我這樣的晚輩所能比哪。既然你已有了想法,那我便不再多說,接下來在兵部你就好好地儘自己的本職吧。」
「下官領命。對了,下官有一個請求。」
「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你。」
「下官在紀郎中房中看到有北方邊境的地理圖,我也想要一份,不知大人能否給我一張。」
「唔?」于謙有些不解地看了陸縝一眼,不知他想做什麼,但還是點點頭:「這個好辦,一會兒我便讓人給你送去一張。不過你可要看好了,莫要讓無關之人看了,甚至是拿了去,不然追究起來我也保不了你。」
「下官明白,多謝大人。」陸縝忙再次稱謝。
而後,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之後,陸縝方才起身離開,返回自己的公房。而在他離開後,于謙則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笑容來:「這個陸善思,倒是有些想法,居然先去見了紀彬,看來他是真想在這兒有所作為了。」
當陸縝回到自己的公房,打算先清掃一下其中的環境時,卻發現門前居然站了兩名中年官員。一見到他到來,兩人就趕緊上前拜見:「職方司主事陶章(潘遠道)見過陸員外,我們是奉了紀郎中之命前來輔助大人的。」
「兩位不必多禮,且先進去說話。」陸縝笑了一下,便引了兩人進入了自己的公房。
這屋子雖然不大,可在這兵部衙門裏也算是難得了。要知道,這一個衙門裏上上下下可有兩百多號人,很多官員都只能和其他人擠在一個屋子裏辦公,也只有侍郎一級的高官,才能有自己的單獨公房。唯一的例外,或許就只有職方司這兩位主官了。因為他們手頭接觸到的重要和機密文件比較多,為安全考慮,還是單獨一間比較好。
所以說,這職方司員外郎也不全是壞處,至少在環境上要比同僚們要好上一些。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陸縝便與兩名今後的下屬談了會兒話,在鼓勵和安撫了他們後,又跟他們了解了一些更詳細的職方司的職責,這才將他們打發離開。
隨後,便是一番收拾。當天色漸暗時,他總算是把這個小小的公房給收拾停當,隨後又有人將一份看着與紀彬房中的地圖有着八九分相似的地圖送了來——這時的地圖都是人手描繪,自然不可能每幅都完全一樣了,只是大致上沒什麼差別而已。
在看了一陣這份簡陋的地圖後,陸縝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既然已經接受了這一切,那就讓自己好好在這位置上做出些功績出來給別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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