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所以會答應曹吉祥當然不光是因為完全相信了對方的說辭,覺着自己確實能在這場陰謀里不必冒什麼險出什麼力就能得到大把的好處,他還沒有天真到相信這麼些說辭。
他很清楚,曹吉祥來找自己想求得兩不相幫的立場是實,但除此之外,對方一定還藏着什麼念頭沒有完全說出來。不過他倒也不懼對方真會坑害自己,畢竟京營現已在手,難道對方真敢在事成後翻臉不認不成?
石亨知道,一旦宮裏真起了變數,曹吉祥真成功讓朱祁鎮重奪帝位,皇帝想要重掌大權,還是需要自己這樣手握兵權的京城將領幫着彈壓群臣的,到時候,自己身為武將的優勢便又體現出來了。
而這,才是石亨所關注的要點所在了。只要在新君皇位未穩的情況下自己藉機而起,則接下來憑着手中軍權,以及擁立之功,自己就能在朝廷里徹底翻身,到時哪怕不回北邊,也能在北京做到一手遮天。什麼滿朝文官,什麼陸縝錦衣衛,到那時候就都將向自己俯首稱臣,任自己生殺予奪。
這段日子裏,石亨心裏的憋屈那是不用提了,被群臣不斷攻訐彈劾,被錦衣衛整日監視盯梢,即便身在軍營里,他的火氣也沒有消過。現在有了這麼好一個徹底扭轉局勢,把那些對頭全數除掉的機會,石亨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了。
在目送曹吉祥悄然離開後,石亨又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來,接下來就該好好籌劃一下,等他們起事後自己該幹些什麼了。雖然對方要求的只是自己在出事時按兵不動,但真出了事時,有些事情還是該做的——
比如藉此機會出兵錦衣衛鎮撫司,把這眼中釘一併除去;再比如儘快把兵馬開到皇宮跟前,從而將控制朝政的大權都徹底攏到自己手裏。
不過這些事情想要完全做成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能把京營這十萬大軍全部掌握住,讓他們能對自己言聽計從。而要做到這一點,光只石亨一人是明顯不夠的,他還得藉助下面那些將領,需要他們的絕對忠誠。
想明白這些後,他立刻就沖外面喊了一聲:「來人,去把石彪、張慶、馮天幾名將軍給我叫來,就說本帥有要事相商。」被他點到名的這幾人,要麼就是他原來的老部下,要麼就是之前跟着他從大同來京的,反正都是在此軍中對他最忠心之人。
石亨的打算是讓這些人去拉攏底下的將領,許給他們以足夠的好處,讓京營里把總,乃至更下一層的軍官都完全聽從自己的調遣。如此一來,他便能徹底掌握整個京師三大營的軍事力量,從而達成所願了。
半晌後,幾名將領便急匆匆地趕到了他的大帳之中,不少人都面帶期盼,以為石亨又要給他們什麼好處呢——這些日子裏,為了收買軍心,石侯爺可沒少出血,給了這些下屬足夠多的好處。
可結果,他們卻看到了面色有些陰沉的石亨,因為被點到名趕來的將領中,居然少了最要緊的一個人——石彪!他作為石亨的侄子,又有着一身過人的武勇,可是他最為倚重左膀右臂了。可結果,本該第一個到來的他卻遲遲都沒有現身。
又等了好一陣後,才有一名前去詢問的親兵趕來稟報:「大帥,石將軍今日中午時就藉故離營,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呢。」
「哼,身為軍中將領居然擅離職守,他真是好大的膽子!傳我軍令,只要石彪一回來,就讓他自綁了到本帥這裏認錯。我才剛立下條條軍規,他居然就敢隨意破壞,真當自己立了些功勞就可以罔顧軍法了麼?」石亨很是惱火地下了命令,這才面色稍緩,沖其他幾人一招手,讓他們湊到跟前來聽自己吩咐。
當他把一番話說完之後,這些個下屬臉上便露出了為難之色:「大帥,這事可不好辦哪。我京師三大營足有把總以上的軍官不下三四百人,要想把他們全收為己用可太難了。不光是錢,有些人性子耿直,若是這麼做反而適得其反……」
「本帥知道此事難辦,但再難辦也要去辦。無論要多少錢,只要他們開口,本帥就一定會滿足。至於那些不愛錢的,你們再去查,看他們有什麼喜好,滿足他們就是了。本帥只要一個結果,在半個月內,我要讓三大營皆都只從我一人之令!」石亨卻根本不給他們辯解的機會,直接就下了命令。
這些個部將面面相覷了半晌,最終還是點頭應了下來。他們早已成了石亨的心腹,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哪怕這要求聽着很不合常理,很難實現,他們也必須盡心去辦。
唯一的好處就是,用來收買軍心的錢財不用他們拿出來,相反,他們甚至還能從中昧下一大筆銀錢來。而且在此過程中,即便石大帥真看出了些什麼端倪,怕也不會在意的,這實在是京營將領們難得的摟錢機會了。
等到和下屬們把一些細節都敲定了,決定從哪些人開始入手後,石亨才打發了眾人離開。而此時,時以入更,天色是徹底暗了下來了。
剛有親兵把晚飯給石亨端進來,守在門前的衛兵就過來稟報:「大帥,石將軍在外求見。」
「嘿,他倒真來的是時候,叫他滾進來見我!」石亨一聽這話,臉色便是一沉,用力地把筷子也拍在了托盤上。
很快地,石彪便面帶愧色地大步走進了營房,先是抱拳跟石亨行了個軍禮,這才說道:「大帥,末將因為有些事出去了一趟,不知您有要事找我,還望恕罪。其實我……」
「哼,才來京城幾天,你居然就把在北邊養成的習慣都給丟了?真當自己是來京城享福來了麼?」看着自己侄子既沒有如剛才吩咐的那樣自綁而來,更沒有顯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來,這讓石亨心頭更是惱火非常。也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劈頭蓋臉地訓起了話來:「你別以為自己之前立過些微末功勞,就可以無視軍紀。你可知道這裏是京營,是天下官軍的榜樣?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不顧軍紀,擅自離營,我這個當主將的還如何能叫人心服,還如何統領三軍?」
石亨這疾風驟雨般的斥責聽得石彪都一愣一愣的了,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點小事自家叔父會如此大做文章!以往在大同時,自己也沒少離營辦私事啊,怎麼這次的反應卻變得如此激勵了?
何況,今日這事還真不好說是私事公事呢,心裏有些委屈的他便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叔父你聽我說,我今日出營實在是因為李姐兒那裏……」
「你給我住口!」見他居然還要狡辯,石亨是徹底暴怒了,當即一拍桌案大聲喝道:「這裏是軍營,老子是你的上司,就沒有什么叔父!你道我不知道這段時日裏你在京城都做了些什麼麼?居然也學着人家在外頭養起了女人來,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鬼樣子了,哪裏還有半點作為將領的雄壯模樣?我京營可是大明軍中精銳,豈能養你這樣的閒人!來人——」
伴隨着他這一聲號令,四名親兵就迅速閃了進來,等候着他的吩咐。而石彪則是滿臉的錯愕,完全愣怔住了。他是真沒想到今日叔父會如此大發雷霆,而且看架勢似乎還不肯就此罷休。
果然,只聽石亨喝道:「把他給我拖到外頭,當眾打八十軍棍,以儆效尤。我要讓這滿營的將士都知道,在我石亨手底下就得服從軍令行事,只要敢壞了規矩的,就一定嚴懲,無論他是什麼身份,曾立過多大的功勞都是一般!」
在場幾人再度愣住,但在看到石亨那鐵青陰沉的臉色後,幾名親兵卻不敢遲疑了,趕緊跟石彪道一聲得罪,便拉起了他就往外走去。直到被帶着來到營房門前,石彪才猛醒過來,高聲求饒道:「大帥,末將知錯了,您饒過我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可裏面的石亨卻根本不為所動,反而板着臉連連揮手:「把他給我拉出去,重重地責打,若是讓我查出你們留了力,就別怪本帥讓你們與他同罪!」
幾名親兵聽了這話,再不敢有絲毫的猶豫,當即半拉半架地就把石彪給帶出了營房,然後又把他綁到了外頭空曠處的一個架子上,取來了胳膊粗細的木杖,脫去他的衣甲就噼里啪啦地施起了脊杖之刑來。
這下施刑,很快就吸引了附近軍營里的一眾將士。當他們知道挨打的乃是石亨的親信及侄子石彪將軍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微妙了。
而身在營房裏的石亨此時卻是嘴角一勾,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來。其實他剛才表現出來的惱火多半是演的,為的就是邀買軍心。自己重責石彪,必然會給京營上下一個賞罰分明,不論私情,只論對錯的好印象,如此一來,便可得到不少將士的擁戴了。
在他看來,這完全是一筆很合算的買賣,石彪是自己的侄子,吃些苦頭,受些委屈當然不用太過介懷。可他絕想不到,這一回自己犯下了多麼巨大的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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