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夜間,楊震他們喬裝這把段家兄弟等幾個俘虜全部偷偷地送進杭州城。當黃欽儒知道是這一結果後,着實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有了這些人證在手,他就足以和吳淼及其背後之人周旋一番了。
他也沒藏着,很快就把消息告訴了此時一直以書吏身份藏身在布政司里的陸縝,還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陸通判果然有些門道,這一回,事情可就要好辦得多了。有了他們,就是把官司打到陛下面前,本官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陸縝也是滿臉的笑容:「全賴大人信得過下官,不然下官可真要被人冤枉而死了。」
「那你覺着我們何時把事情揭開為好?」黃欽儒又有些急切地問道。這幾日裏,他可沒少受吳淼那邊的閒氣,縱然他脾氣夠好,也是滿心的怨懟了。現在有了反擊的機會,自然想要出口惡氣了。好在陸縝這次的佈置已讓黃欽儒心生敬佩,所以才在此時問了這麼一句。
陸縝略作沉吟,方才說道:「若大人只是為了圖一時痛快,咱們現在就可以帶人去和吳淼對質,他必然是無言以對的。只是這麼一來,對他的損傷卻也有限,不過是加深了雙方恩怨而已。」
「那要是不圖這痛快呢?」黃欽儒定了定心神繼續問道。
「那就暫且忍耐幾日。我相信,朝廷方面很快就會派相關官員來我杭州查問案情了,到時候,咱們把段家兄弟等人拉出來一亮,足以殺他個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將吳淼定罪,也足以把他趕出杭州,趕出浙江了!」陸縝眼中閃着異樣的光芒,說出了另一個計較。
黃欽儒連連點頭:「你說的不錯,小不忍則亂大謀,就讓他們再得意兩日又如何。這一回,咱們要把吳淼這樣的奸邪小人驅趕出我浙江地面!」
陸縝本以為事情還得再過上一段日子才能見到結果,卻不料才過了兩日,就再生變故。二十日午後,吳淼就和一名穿着飛魚服,挎着繡春刀,滿臉耀武揚威的中年男子,連着百來名錦衣校尉一道直接闖進了布政司衙門。
衙門裏的官吏見他們徑直闖入,都壯起了膽子想要阻攔,可在那名錦衣衛亮出一份駕貼後,都嚇得不敢出頭了:「錦衣衛奉命拿人,哪個敢上前阻撓,就視作同謀論處!黃欽儒,速速出來接帖!」這名大漢如入無人之境般直闖入衙門二堂,然後在中庭處站定了,大聲喝道。
這動靜,當然瞞不了黃欽儒,他急忙放下手上的公務,匆匆趕了出來。一看到這位居然是和吳淼一起來的,而且如此的盛氣凌人,這讓黃大人的心忍不住就揪了一下。好在,現在手上有段家兄弟為底牌,才讓他有了些底氣。
「不知上差是?來我杭州所為何事哪?」黃欽儒定了心神後,方才上前拱手問道,禮節上是挑不出半點錯處來的。
那錦衣衛瞥了他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本官錦衣衛鎮撫卓凱,你就是浙江布政使黃欽儒?」
一聽來人竟是常駐南京,統領南方各省錦衣衛的卓凱,黃欽儒的神色再次一變,但還是拱手道:「原來是卓鎮撫,倒是失敬了。不過你們如此直闖我布政司衙門,怕也於理不合吧?」
「黃大人還真是好一張利嘴,這是錦衣衛的駕貼,我奉命拿人,自然是要登堂入室了!」說着,卓凱已把手中所持的一份文書甩到了黃欽儒面前。
黃欽儒接住一看,心裏又是咯噔一下。錦衣衛這些年來雖然勢弱,但其作為天子親信的權勢卻還是在的。尤其是他們可以不經法司私自拿問官民定罪的特權,更非尋常人所能承受。
現在,人家居然都拿出駕貼這等足以拿下部堂高官的文書來了,事情可就難辦得緊了。而當他把目光落到要拿之人的姓名上時,又是一陣愕然:「卓鎮撫是來拿杭州府通判陸縝的?」
「怎麼,這個陸縝勾結倭寇,謀害按察使何回舟一案早已為我錦衣衛所查知,難道你黃大人想要包庇他不成?」卓凱說着上前一步,森然地望向黃欽儒。
這目光如刀般犀利,直刺得黃欽儒後背都有些發寒了。半晌,才囁嚅着道:「可是這個陸通判他」不等他把話說出口,一直沒開過口的吳淼突然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黃大人,你們之前玩了什麼把戲,可別以為沒人知道。就咱家所知,陸縝現在還在你布政司衙門之中。怎麼,你真想坐實是陸縝的同謀麼?」
本以為會是朝中某個官員前來查明案情真相,卻不料來的竟是錦衣衛的人。這分明就是要把陸縝往死里整了,這讓黃欽儒再次感到一陣心神不寧,張口結舌間,竟不知該怎麼回話才好了。
而就在這時,周圍圍觀的官吏中間,一人已排眾而出,來到吳淼和卓凱面前,直視着兩人:「我就是陸縝!」
「把人給我拿下了!」卓凱當即下令,幾名錦衣衛就迅速撲了上來。可就在他們要碰到陸縝時,他卻猛然開口:「慢着,我卻有話要說。你們口中所提到的那些案子,都是有人栽贓陷害的我,這一點不光黃大人知道,就是這滿城百姓也是心知肚明的!卓鎮撫不會想着把我拿下後屈打成招吧!」
對上陸縝全無半點懼色的目光,一向以手段酷厲聞名的卓凱居然也有些犯起了躊躇來。不過這只是稍稍的一陣猶豫,他還是揮手:「拿下,你是否有罪,我錦衣衛自然能審個明白!」
陸縝也不掙扎閃避,任由這些傢伙把自己反剪了雙手捆綁起來,不過一雙眼卻落到了黃欽儒的身上。到了這個時候,所謂的底牌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了,一旦真被錦衣衛拿了去,自己的安全可沒保障了。
黃欽儒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卓凱要帶走陸縝時鼓起勇氣喊了聲:「慢着!」
卓凱頗為不快地皺了下眉頭,轉頭又看了過來:「黃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不錯!本官要說的是,此案另有蹊蹺,卓鎮撫不可不察!」黃欽儒上前一步,又下意識地看了吳淼一眼:「本官正是因為看出事情有異,才會幫助陸縝在衙門裏棲身的。」
「蹊蹺?黃大人你還真敢說哪。咱家怎麼就沒看出來有什麼問題呢?那些罪證線索,可都是在你們面前搜找出來的,難道還能有假不成?」吳淼陰陽怪氣地在旁說道。
「對於那些所謂的證據和線索,本官當然無法在此時定其真偽。但是,有人一直想要對陸通判下黑手,欲置其於死地這一點,本官已找到了確切的人證!而且,他們還和吳公公你關係密切呢!」黃欽儒半點不讓,針鋒相對地沖吳淼開口道。
吳淼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殺意,但隨即又隱去無蹤:「黃大人,你可不要如此冤枉咱家。咱家不過是個替宮裏辦差的小人物,又怎敢謀害朝廷命官呢?」
黃欽儒卻不和他分辯,只是轉頭對身邊一名親信道:「速去地牢,把前晚關在其中的那幾名人犯都提出來。本官要與他們當面對質!」
那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自家大人,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麼,怎的黃大人他居然有此擔當和氣魄了?不過他還是立刻答應一聲,又點了幾人,匆匆就往地牢那邊而去。
黃欽儒這麼一說,卓凱他們還真不好立刻就帶陸縝離開了,便索性等候在側,看看會不會再出什麼變數。
雖然卓凱的面色沒什麼變化,但他看向吳淼的眼神卻有些不對了。他來杭州時可不知道內里竟還有這等變故,若是因為吳淼沒把事情做妥當而讓自己辦砸了差事,那他卓鎮撫可就沒法兒跟上面交代了。
倒是吳淼,此時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淡定模樣,似乎根本沒有被黃欽儒的這番話給嚇到,甚至目光閃爍間,還帶了幾許的期待與得意。
他的反應,被陸縝全部看在眼裏,這讓本來還有些篤定的他有些不安起來。莫非他早料到了有此一變,所以做好了準備?可是,他能做什麼呢?
第一次,陸縝生出了一種難言的無力感,一切竟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很快地,去的人便趕了回來。可是,他們卻並沒有帶來段鋒兄弟等人,而且一個個都顯得有些惶恐與慌張。
見到他們就這麼回來了,黃欽儒也是一臉的詫異:「人呢?那些犯人呢?」
「回大人的話,那地牢裏的幾名人犯,他們都都」來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在黃欽儒的催問下給出了叫所有人都為之驚訝的答案:「他們都已死在牢裏,氣絕多時了!」
「什麼?」黃欽儒頓時就蒙了,陸縝也愣在了當場。這一變故,實在太也出乎他們的預料!
隨即,陸縝便把目光落到了吳淼的身上,一定是他搞得鬼,好一手釜底抽薪的狠招,自己還是小瞧了對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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