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穿了墨無歸在想什麼,李慕知展顏道:「別擔心啊,阿蘅還好好的呢。我怎麼會忍心讓她身魂無存?」
墨無歸瞳孔收縮,道:「莫非?」
李慕知愜意地閉目養神,道:「你猜出來了?那好了,也省得我解釋。」
站了一陣,墨無歸沉默着坐回了狐域白身邊,臉色越發蒼白,黝黑的眼瞳更添鬼氣。
不錯,她的確是猜出來了,畢竟能在其他大境停留還能保持屍身不腐的,只有那麼一個方法而已。
那個方法是——「以血養身,以魂養魂」。即是說,以自身之血每日浸泡對方的肉身,以自身魂魄每日吸收對方魂魄的死氣。無論是大天官還是魔君,只要心臟完好、頭顱未斷,那麼便不會死去,因此哪怕是放干全身血液也只是有些虛弱罷了。而以自身魂魄吸收對方魂魄的死氣,是直接損傷根源的做法,長此以往,終有油盡燈枯的時候。
感覺冰涼的手被狐域白握緊,慢慢回了一點溫度,墨無歸輕吸一口氣,問道:「多久了?」
李慕知閉着眼睛,少頃,道:「二十幾年了吧。」
他的語氣微微疼痛,大概帶了點「居然已經死去這麼多年」的感慨,讓墨無歸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二十幾年,那麼就是在斂繁宮變之後不到十年,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
墨無歸心道,如果,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回碧落看一看的話……
看一看的話?
看一看她能做什麼呢?她能挽回什麼呢?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別天真了,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墨無歸努力將心底洶湧的狂潮壓下,冷靜片刻,方才道:「則邇,我……能否去看一看她?」
李慕知繼續閉目,面孔仿佛沉睡般安然,須臾,他將身體坐直了,睜着眼睛靜靜地道:「有點遠。」
琉夏屬南方,長在這裏的人幾乎都是一副溫軟性子,溫溫軟軟的風景,溫溫軟軟的建築,亭台樓閣,精緻秀麗,迎面就是一股清雅之風。來此地這麼些日子,墨無歸四處奔波,心裏一直卡着事,倒是沒有細細欣賞過此地風光,沒想到,居然是在這麼個情況下,大半夜的,她才好好觀賞了大半個琉夏。
若是叫常人見了此時一行三人的樣子,免不了一番瞠目結舌,因為此刻三人正乘在一柄摺扇上。這柄摺扇是李慕知的寶器,扇骨潔白如骨,扇面鮮紅如血,載着三人也依舊輕盈,飛速前行時,摺扇上的鮮紅穗子隨風而動,仿佛在夜色中一路撒下鮮血。
最終停下時是在一座荒宅旁,李慕知率先下扇,狐域白緊隨其後,他下來之後朝墨無歸伸出了一隻手,仰臉看她,那眼神是一種安靜的炙熱,如同一個最虔誠的信徒。看着那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墨無歸心中一動,把手給他,便穩穩地下了摺扇,忽然又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摺扇。
狐域白道:「怎麼了?」
墨無歸道:「無事。」
李慕知一揮手,那摺扇迅速收作小小一柄落在他手中,摺扇甫一入手他便立刻展開,擋住半張臉,揶揄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狐域白淡然受之,墨無歸臉頰一熱,掩飾什麼似的清咳一聲,卻並沒有把手抽回來,一路與他相偕而行。
這荒宅是真的荒,觸目皆是破敗景象,應當已經被遺棄多年了,越往中心走越見殘破,行至中心一方天井,他們才停了下來。
墨無歸道:「這裏?」
李慕知道:「不錯,是這裏。」邊說着便閒閒的晃了起來,繞着天井晃了一圈,忽而立定,摺扇展,輕輕一扇,便扇開了一層禁制,露出了天井中心的一個方形洞口,即便是在黑夜裏,也能看出這洞口的黑魆魆。
李慕知向那洞口走去,墨無歸毫不猶豫地要跟上去,手上卻被拉住了,她回頭,看見狐域白斂去笑容的臉。
他壓低了聲音,道:「墨墨,有異。」
墨無歸認真道:「我相信他。」
狐域白頓了頓,勾起嘴角,道:「好吧。我相信墨墨。」
洞內黑暗,但對三人來說毫無影響。洞內空間寬敞,腳下是一級一級的台階,李慕知帶着兩人一步一步往下。隨着他們越來越深入,空氣也越來越寒冷,繼續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四周的洞壁居然出現了冰渣。墨無歸猜測,多半是李慕知為了更好地保存楚蘅的屍體形態,而將其冰藏了。
狐域白牽着她的手忽然緊了緊。
他狀似隨意地道:「則邇殿下,為何將汀若殿下安置在此地?如此殿下前來探望豈非不便?」
墨無歸的呼吸錯了一拍。
其實,哪怕是楚蘅不能離開此地,李慕知大可以搬到這裏來,何必居於離這裏足有大半城之隔的地方?
李慕知腳步閒適,溫溫地道:「還能為了什麼,怕引人注意唄。」
意料之中的,狐域白道:「哦?那殿下不守在這裏,能安心?」
墨無歸的心微微一提。
李慕知背對着他們,看不見表情如何,他道:「自然是不安心的。所以——」
前方傳來了瑩瑩的白光,李慕知的話便沒有再說下去,他昂起頭,仿佛是去赴一場極其重要的約會,大步往前的背影那麼莊重。
望着他是背影,狐域白五指嵌進墨無歸的指縫中,道:「墨墨,現在還來得及。」
墨無歸低頭,輕聲道:「我還是想去看看。我相信他。」
狐域白微微蹙眉。
墨無歸抬頭,黝黑的眼瞳格外純粹,她道:「更何況,你不是在我身邊嗎。」
狐域白似在隱忍,半晌,還是笑出了聲,瞳子裏笑意點點,無奈道:「好吧好吧,我投降了。我們去吧。」
兩人跟上李慕知,停在了一塊冒着白氣的寒冰前,先前所見白光正是它發出來的,冷幽如星光。這應當是一間冰室,佔着整個石道,一眼就能看出其年代之久遠,也不知有多厚,裏面的景象一點也透不出來。
墨無歸心道,居然能找到這麼個地方,真是很廢心了。
李慕知用摺扇在寒冰的某個地方點了一下,這便打開了一道冰門,往裏看去,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空曠的空間中心橫着一座冰棺,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
三人進得冰門去,那冰門便在身後自動合上了。李慕知走至冰棺前,緩緩俯身,把臉貼在了上面,柔柔地道:「阿蘅,我來看你了。」
頓一頓,又道:「斂繁同狐域君也來了。」
他讓開身,狐域白牽着墨無歸站到了冰棺前,低頭看去,隱隱能看見女子安靜的藍衣,再仔細去看,卻看不到別的了。
墨無歸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又說不上來,忽聽得耳旁狐域白低磁的嗓音道:「別看了。空的。」
墨無歸定一定神,果然!冰棺里只是一件藍衣罷了。
再一轉頭,李慕知一向端正不足的身影,早不知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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