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知道北平侯夫人是在等安世誠,可今天她註定是等不到了。
眼珠兒轉動,文氏滿面笑容地攙扶着北平侯夫人,笑道:「祖母這是打算一直在院裏說話不進屋嗎,賴了見面禮去也就罷了,該不是連口茶都不捨得給如意喝吧,虧她還帶大包的禮物來,又要接您去京城享福。」
北平侯夫人聞言,不由笑道:「你也收斂些,守着你弟妹,也敢這麼和長輩說話,仔細嚇着她。」
文氏笑道:「怎麼會,我和弟妹一路上不知聊得多投機呢。」
「什麼聊,不過是你自說自話罷了。方才只聽到你在二門上扯着嗓子吼,哪有給人搭話的機會。」
北平侯夫人到底還是收了心思,在丘如意和文氏一左一右的攙扶下步入室內。
北平侯夫人坐下來,丘如意又正式上前畢恭畢敬地跪拜。
北平侯夫人見狀越發的開心,一邊讓文氏代為扶起,一邊又笑道:「是個懂禮的好孩子!樣貌好,性情也好,誠兒是個有福氣的。以後長住在這府里,少和你嫂子來往,免得學壞了。」
丘如意抿嘴笑道:「嫂子性情疏闊,跟她學有什麼不好?」
文氏聞言得意地沖祖母大笑,北平侯夫人也不理她,只對丘如意道:「在這裏就和你在國公府一樣,你嫂子出身武將之家,山高地遠的偏僻處,也講不得許多規矩,一些小細節未必注意到,若是你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只管告訴她就行。」
丘如意答應着,北平侯夫人又道:「你一路上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等誠兒過來,咱們一起吃飯。」
丘如意心頭驚喜:「怎麼夫君他也在城裏?」
丘如意來北地一事,出發前就已經寫信給安世誠了。
不過,丘如意也知道安世誠人在軍中,身不由己,本也不指望他能去接自己。
如今看來,他雖在城中,定是為了公事,不過今日能得一見,多少也能解得相思之苦,亦是一大幸事。
誰想北平侯夫人聞言,臉上表情變得奇怪起來,眉頭皺起:「你二人不是一同過來的?總不會他躲清閒,讓你一個新媳婦獨自來外家祝壽吧。」
丘如意愣住,感情安世誠來北地半年,北平侯夫人竟全然不知,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北平侯夫人卻已反應過來,不由看向文氏語含怒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氏暗嘆一口氣,就知道今天這事是瞞不下的,只得小心答道:「誠表弟來這邊任職已經半年有餘了。那天他一來,祖父也沒讓他進內院,便直接將他送去軍中訓練。這半年來,邊關大戰沒有大戰小斗卻也不少,故表弟也一真沒時間過來給您老人家請安。」
北平侯夫人聞言大怒,直氣得渾身發抖:「袁興這個老東西,我是敵國探子怎的,我嫡嫡親的外孫子來了,連見都不讓我見,還這般隱着瞞着的。半年了,我竟是一絲消息都沒聽到,你們倒是聽他的,倒是孝順他,卻瞞得我好苦。」
文氏不敢發一言,只垂首立於一旁。
北平侯對兒孫要求格外地嚴格,生怕夫人敵不過一片慈母心,插手干預,故嚴令眾人不許透給夫人知道,否則軍法處置。
文氏幫着隱瞞這段時日,也是苦得很啊,卻是兩面不落好。
丘如意也大體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見文氏不敢言,自己少不得上前勸道:「外祖母息怒!夫君是被朝廷派來北地為官的,一行一動,只聽上面安排,不好擅離職守過來看您,想是外祖父他們也是怕您擔心掛念才不提的,並非故意隱瞞。」
北平侯夫人拍着丘如意的手,紅着眼睛垂淚道:「你哪裏知道,你外祖父的心硬的象石頭一般。你表兄弟他們都是十來歲就被他不聲不響地扔進軍隊裏一兩年,而且還是最苦最危險之地。等他們回到家,個個滿身傷痕,瘦骨嶙峋的,一點人模樣都沒有。唉,這也就罷了,他們到底是自小從軍中長大的,胡打海摔慣了的,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強。可誠兒乃是一介書生,他這麼瞞着我,只怕也是和他表兄弟一般境遇了。他一個京城哥兒怎麼受得了,這半年下來,還不得要了他的半余命去。」
丘如意是越聽越心驚,其實丘如意小女兒心態,只希望丈夫平安無事,並不指望安世誠能一將功能封侯拜相。
當日原以為背靠大樹好乘涼,有北平侯一家看着,安世誠應該少吃點苦頭,如今看來卻恰恰相反。
北平侯夫人也越說越來氣,直接拍板決定道:「這個老東西辦事越來越沒分寸,今年這個生辰他就別想過了。」
這也不過是自說自話罷了,朝廷都親下旨給北平侯祝壽了,今年這個生辰不管如何總要慶祝一下吧。
文氏本身就有了不是,此時也不敢相勸,丘如意倒是上前勸解了,不過她一來擔心丈夫,二為到底初來乍到,也不了解北平侯,所說不過是泛泛之言,勸不到北平侯夫人的心窩裏。
直到北平侯嫡長孫袁慶處理完事聞訊趕來,北平侯夫人終於有了發作對象,一碗涼茶就直接潑到孫子臉上。
袁慶雖然年輕,卻已然是位數次征戰沙場的少年將軍,如今北平侯仍全力關注北荻,朝中封賞等事宜便全面交由他來處理。此時他雖頂了一臉的茶湯汁兒,倒不減其一分一毫的威武硬朗氣概。
袁慶上前扶住祖母,勸道:「祖父疼愛世誠的心分毫不遜祖母,正因為太過疼愛,生恐他將來在沙場上發生意外,這才狠下心直接將他扔去軍中訓練。他在訓練中受到的每一次常人難以忍受的苦難,將來便是他在沙場比別人活得長久的一次機會。除非他永遠遠離戰場,否則這就學會在戰場上取得生存的方法,而這些不是聽別人張嘴說說就行的。」
北平侯夫人早就想過來了,當年兒子孫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外孫既然要走武將的路子,要想活得長久走的順利,丈夫的做法,也確實是最有益於他的,只是惱丈夫太小看自己了。
「我也曾浴血沙場,也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過,戰場無情,豈會不知,又豈會攔着不讓誠兒去軍中訓練,我氣的是,這事為什麼要瞞着我,難不成你們都明白的道理,只我不通情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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