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聞言,心裏便不由發起悶來。
她本是尋常閨中女子,未嫁前讀書同她的女工一樣,也就做個消遣,偶爾跟着母親學學理家管事,對朝廷上的各種制度並不十分了解,只知道讀書人考中舉人就能在縣裏做吏,中了進士便是天子門生,可以做官,卻沒想到還有這麼些說道。
丘如意想了又想,不由沮喪道:「怪不得父親上次不許大哥進場,原來也是怕大哥中個末位的進士被派外邊遠地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哥到底還是不能在京城做官,倒是白白浪費了三年的時光。」
安世誠不吭聲,丘如意生怕安世誠小瞧了哥哥,有意為哥哥說些冠冕話,便笑道:「倒是我的話錯了,這三年大哥日日苦讀,幾乎都沒有時間回家,三年苦讀的學問定是深深印在腦中,不然也不會考進頭榜去,只是這次複試不曾發揮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倒也不足為奇。」
安世誠仍舊緊鎖了眉頭,不發一言。
丘如意也注意到了,不由收了聲,怔怔看着丈夫。
她心知丈夫不是那眼皮子淺的人,斷不會因為哥哥只中了三甲就輕看了人的,但安世誠的表現又着實奇怪。
丘如意便又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是我哥哥沒發揮,又不是你,你在這裏皺什麼眉呢?」
安世誠這才回過神來,勉強一笑,答道:「沒什麼,也許方才是我想多了。不管怎麼說,你大哥名次已定,一個縣令是跑不了的,你也該派人去賀喜一番才是。」
丘如意嗔道:「這還用得着說,我一得了消息,就派人過去了。只是你方才到底想什麼呢,不許隱瞞,快些說來。別話說半截,惹人發急。」
安世誠看一眼妻子,想一想,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或許真是我想多了。」
丘如意見安世誠說話墨墨跡跡,恨得直跺腳:「你倒是快說啊,想沒想多,我來幫你判斷。」
安世誠只好慢慢說道:「為夫當年在京城內外遍訪名師諍友,這天下有才華的青年舉子。少說也結識了三四成,以我看來,你哥哥雖非首屈一指,卻也算是箇中翹楚,前次名列頭榜,也算是實至名歸,為何這次竟連複試都未通過,早早定為三甲,倒讓為夫覺得有些蹊蹺。」
丘如意不由聽住,忙催着安世誠繼續講下去。
安世誠只得又道:「我原本以為你大哥雖不會中得前三名。二甲必能榜上有名的,便是發揮不好,也不過是名次靠後不好看相,卻不想竟會敗落至斯。還有丘如承,也沒有通過複試,如此一來,丘氏的幾位進士竟全軍覆滅,全是三甲墊底的了。」
丘如意想一想,笑道:「你果然是想多了。我哥哥和承大哥雖然才學還可以,只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他們偶然失利也是有的。至於丘如山兄弟本就位居末位,這次複試不過,也算不得稀奇。」
安世誠回應着丘如意,更象勸說自己地笑道:「如意說的極有道理。果然是我想多了。」
丘如意便玩笑道:「如果不是你想多了,難不成還有人故意打壓丘氏?丘氏現在在京城怕還沒有這個被打壓的資格。況且我丘家現在背後可站着盧國公府呢,這可是真正的皇室貴胄。他便真是想打壓我大哥,也得好好思量一番,事敗後,他是否能承受得起倍受太后娘娘和皇上寵信的盧國公府大公子的怒火。」
妻子這樣明晃晃地吹捧自己。安世誠自然要賞這個面子的,只見他面帶微笑,認真說道:「如意說的極是。京城如今還真沒有敢隨意動丘氏的人,便是不在意為夫的權勢,也要給安國公和梁王府一個面子不是。」
丘如意見安世誠不再介懷複試一事,也便輕鬆下來,又轉而與丈夫商議,因大哥註定要外放做官的,明日準備回娘家慰藉母親之事。
安世誠卻被自己方才話語驚了一下:原來丘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分別和大楚朝兩家手握重兵的安氏宗親結下了親,那麼這次事件到底是常態,還是確實有人往下摁丘氏家族呢?
安世誠舒展的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
不幾日便到了殿試的日子。
長興帝那日倒是難得的有些精神,坐在大殿之上親自策問眾進士。
只是當他細看手中名冊,卻赫然發現竟無一名丘姓進士在列。
長興帝不由微嘆一口氣,母親到底還是出手了,還這樣決絕,竟不給自己一絲抬舉丘氏的機會。
長興帝頓覺索然寡味,幸好當時劉太后早已考慮到兒子的身體狀況不佳,殿試的考題早已擬定好,考官也都指定了人,長興帝只管坐在寶座上就是了。
儘管如此,長興帝也不過坐了半個時辰兒,便回寢宮休息了。
直到傍晚,主考官便將眾考官選定的前十名的試卷呈上,請長興帝御覽,好從其中選定前三名:即確定狀元、榜眼和探花。
長興帝明白,這十人都是母親要抬舉的,倒無所謂前後,也不細瞧,拿筆隨意勾畫了前三名,殿試至此便算是結束了。
不幾日,皇榜張貼,丘氏子弟果然排在三甲榜的末位,四個「丘」排在那裏,看着倒也整齊。
前段時日丘氏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恥於見人。
相比於被打擊的丘氏子弟,丘敬等人倒還樂觀一些。
雖然必是要外派為縣令的,但分派到哪裏,還是極有學問的。如果分到富庶之地,將來還是有機會再回京城的,丘茗便是一個先例。
想來有梁王府和盧國公府的面子在,丘如源和丘如承的仕途還是能夠走得順順噹噹的。
哪知,就象老天存心要打梁王府和盧國公府的臉面似的,丘如源和丘如承兄弟二人竟雙雙被分派到最為貧瘠偏遠之地為縣令。
丘如承倒還算鎮靜,反勸父親道:「當日兒子辜負了方家,本該天地不容。沒想到老天不開眼,竟還讓兒子中了進士。如今雖說到偏遠不毛之做官,總還是官,比着方家被發配邊關做苦力要強上百倍千倍了,兒子也知足了。」
不知足又如何,丘敬最看重這個兒子,早在知道兒子只是三甲時,就沒少上下打點,希望派個富庶之地,也好能早日得到提拔,誰知竟一點用也不中。
丘敬無計可施,也只得認了命,訓誡兒子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到地方上,務必要盡心盡責,以報吾皇的浩蕩皇恩,也能早日晉升調回京城。」
丘如承連連答應,便去忙活着打點任職一事,丘如源這裏卻沒有他那般平和了。
丘如源一向對自己的才學極為自信,誰知前邊還好,將眾丘氏子弟遠遠甩在後面,這讓他着實得意,誰知到了後面,竟似倒了霉運一般,事事不順。
沒能通過複試,以後再不敢說天子門生了,偏又被派到邊遠之地為官,他與妻子皆嬌生慣養之人,如何吃得那般苦。
丘如源越想越不服氣道:「以兒子的才學,公平測試根本不可能只得個末位進士,如今官位又是這般,必是遭了小人算計。我這就去找妹夫,讓他幫着想想辦法。」
丘榮忙攔着兒子道:「罷了,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只要你有真才學,將來總能出人投地,這次只當是一次磨練。」
丘如源仍要堅持,丘榮便嘆道:「你到底還是年輕,這次外放對你來說,倒是一次極好的磨練機會,老天都在幫你呢。」
丘如源不解地看着父親,丘榮便解釋道:「這些時日只着眼於個人的得失,卻不看一眼外面局勢變化:這次隨眾進士授官,皇室宗親的一些安氏子弟們也都被授了官,倒是你妹夫,現在還是無官一身輕。」
丘如源不信:「父親該不會是聽錯了吧,妹夫一家極得太后娘娘和皇上寵信,妹夫更是被皇上親口稱讚過的,這次授予官職,別人沒有也就罷了,怎麼會沒有妹夫呢。」
丘榮嘆道:「天威難測!你妹夫怕也正懊惱呢,你休要再去煩他,等過幾日你妹妹過來再說吧。」
丘如源只得作罷,猶在自我安慰:「妹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定不會為此煩惱的,再者,他又一向規矩,定不會出什麼錯處的,說不定皇上有更大的恩典與他,只待時機成熟,再行公佈。」
丘榮搖頭嘆氣不語。
此時丘如意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因為這次可以說是皇上對宗室們的一次較大的施恩,凡是能讀寫個文章的,為人規矩的,皆被安排了些職務,雖然在多仍是閒職。
可是除了極少數知情的人,其他人怎麼也不會相信,安世誠竟被皇上給漏了下來。
安世誠面上不動聲色,做為他枕邊的丘如意卻知道他內心是不平靜的,不然也不會在知道消息後,將自己關到書里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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