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頂頭進來,雖沒聽十分明白,卻清清楚楚聽見安世弘口內的最後一句話。
王貴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已經搶進房來,手忙腳亂地把房門緊閉,額頭已滲出汗水,心頭更是狂跳不止。
他知自家主子是個有抱負的,但沒想到他家爺竟有這般天大的雄心,不過想想現今小皇上的無能,比他家主子差了十萬八千里,此事未必不能成真。
王貴既然能在王府世子的身邊伺候,自然有其過人之處,所以只一剎那的時間,他的心就平靜了下來,身體也不再哆嗦了。
他明白身為主子的貼身小廝,不管主子要做什麼,他自然只有盡忠的份,以全了這份主僕情義。
只是自家主子向來謹言慎行,沒想到這老虎竟有打盹的時候,夢由心生,只希望主子以後還是謹慎再謹慎啊。
王貴想到這裏,人已經走到安世弘跟前,他上前搖着安世弘,大聲叫道:「爺,快醒醒,好歹吃點東西吧!」
安世弘的夢早被王貴開關門的聲音打斷了,迷糊間聽到叫自己,睜開眼便看到王貴手中的食盒,不由苦笑:「眼看朝堂落於劉氏之手,卻無能為力。虛食重祿,素餐屍位也不過如此吧。」
王貴不敢吭聲,安世弘起身,揉了揉額頭,那白日夢便已甩在腦後,信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日頭,嘆道:「那差人怕是已經進了鳳臨郡地界了吧,只願蒼天有眼,將來還方大人一個公道,他不會白白遭受這個冤屈的……」
差人可聽不到安世弘替方進不平,仍去辦他的差事,如方世弘所料,那差人確實已進了鳳臨郡地界的順陽城,穿過順陽城,再走二十里地便可到鳳臨郡了。
原來方進原籍乃是京城所轄的鳳臨郡,亦是當地的大戶,家業龐大,故方進雖在京城做官,其家人卻仍住在鳳臨城,如今方進犯事,方府少不得被查抄。
提到鳳臨郡,如今又正好來到順陽城,便不得不說一說當年名動天下的順陽城丘氏家族了。
這丘氏家族乃是歷經數百年的世家大族,提起來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往上數一百年,尚是前朝時,更是了不得,曾出過一後二妃三皇子,那鳳臨郡名便是因此而來,由此便可見順陽丘氏當年是何等的榮耀。
只是八月潮頭也有平下來的時候,待得天下改朝換代,丘氏舊族哪抵得上朝中新貴,這才漸漸沒落下來。
說是沒落也不過是與當年的榮耀富貴相比,亦是相對於安氏新皇朝京城的權貴世家們來講的,丘氏家族在老百姓眼中,仍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不過,因為最近十數年丘氏嫡系當家人的連連失誤,丘氏的衰敗倒真是看在眾人眼中了,以至於丘氏嫡系丘敬雖做着正五品的京官,卻反不如旁門遠枝丘榮一家富貴。
只是這丘榮一家雖現今是丘氏最為富足的,卻也有其不足之處:丘榮之妻于氏出身於商戶,而其偌大的家財,也是從于氏的豐厚嫁妝中而來的。
這樣一來,丘榮雖貴為翰林學士,在妻子面前也不由矮上幾分,若是于氏出身於知書達理的書香人家倒也罷了,偏偏出身卑微的商戶人家,便是有金山銀山,終也是個沒見識的,這樣的主母當家,也就不要指望什麼了。
雖說其長子丘如源是個舉人,也不過是托賴着丘榮的教誨罷了,下面的一雙兒女,便不可說了,次子丘如海好容易考了個秀才的功名,便不肯再上進讀書了,至於那個女兒,據說倒長得花容月貌,可惜于氏只知一味地嬌生慣養,倒把那女兒養成個跋扈粗鄙的性子,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地待字閨中。
一時惹得眾人都道:寧娶小戶知禮女,不納商戶無知婦。
說起來,世人也不過是口裏泛酸過過嘴癮罷了,丘榮一家仍是高屋闊院、錦衣玉食,羨煞尋常百姓之家,便是那丘家小姐,只要有豐厚的嫁妝,嫁到誰家不當祖宗供着?
此話雖粗鄙了些,卻也是個道理。
只看丘榮一家住的大宅院,雖處在順陽城西頭邊上,倒比丘敬府上更為寬敞軒麗,又是那般富貴,園林假山必不可少,如今又正值**明媚,倒是處賞春的好去處。
只是丘榮父子現正在京城,如今只有于氏和一雙兒女住着,不免白白辜負了好**。
再說那些官差們,由東往西走進順陽城,倒把城中眾百姓嚇得不輕快,有那見過世面的,便從容避讓在路旁,有那膽子小些的,則急忙跑回家關門掩戶,卻也擋不住好奇之心,透過門縫窗戶悄悄往外看。
丘榮家雖住在城西邊,卻早早就得了消息,等到官差從門前走過出了城,于氏的心這才落了地,雙手合於胸前,口內直念:「阿彌陀佛!」又轉頭對身邊人說道:「這是朝廷派出來公幹呢,和咱們老百姓不相干。」
旁邊的鄭媽便笑道:「夫人也太小心了!咱們家老爺那可是個清正的好官,夫人又一向樂善好施,便有什麼事,也不會到咱們家的,否則就是有天不開眼了。」
于氏淡淡一笑:「這官場上的事情,誰又知道呢,還是小心為上!」
鄭媽點頭,又笑道:「剛才小姐讓人來回:沒睡好落枕了,實在難忍,就不出門坐客了吧。」
于氏聽了心上就着急起來:「怎麼好端端就落了枕?早飯時怎麼沒見她提起?」
鄭媽忍住笑:「說是飯後打了個盹,就落了枕。」
于氏這才明白,原來是女兒不願出門尋的託辭,不由又氣又笑:「這個孩子……」
話未說完,于氏轉念一想,這可不象是女兒的性子,女兒向來爽利大方,真不願出門,也只會在自己跟前撒嬌磨蹭,哪用得如此?
于氏這樣一想,便再也坐不住了,一邊吩咐人把車轎備好,一邊帶着丫頭們往女兒院裏走去,還未進院門便聽到有女子嬌嗔之聲:
「請她們來家裏做客賞春?做夢吧,我寧願白白辜負這大好**!」
尋聲看去,只見院裏花樹下的胡床上正端坐着一位妙齡麗人,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旁邊圍着幾個丫頭婆子捏肩捶背端茶遞水。
因為那麗人長了一雙酷似于氏的丹鳳眼,雖然于氏眼中多溫婉,而那麗人眼中則多了些嬌憨之態,一眼看去,卻不影響旁人猜出這麗人便是那丘家閨名如意的大小姐了。
于氏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兒,越看越覺得美麗,歡喜之情便打心眼兒里生出來,面上就帶了幾分笑,走進院中:「這又是誰惹得我們如意兒生氣呢?」xh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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