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和景陽王府鬧僵了。
一反常態的,方儼這兩天下朝後就來君子昀這兒坐着喝茶,要是遇到禮部有事兒,也會讓文彧閣的好友文如松過來堵着王爺府的大門。
於是乎滿朝文武出現了一種丞相派的肱骨投誠景陽王的錯覺:方文二家這是在為丞相大人向王爺示好?
雖說溱湖那個事兒鬧得是有點大了,兩家的擁泵走在街上都不說話直接用花果茶杯開砸了!
心心念念的丞相大人更是早出晚歸,誰也約不到,看不着。
可,說好了永不相交,方儼這是在鬧哪樣?
此時,方儼正在景陽王府,領着愛嚷嚷的外甥方君實。
「戚戚,你去看看廚房飯菜好了沒?」
「咦,舅舅,你是不是餓了?」
「嗯,去吧。」
「嗯!池魚哥哥帶我!」
池魚得到君子昀示意,牽着方君實出了書房。
房裏只剩下君子昀與方儼,兩人坐立在書桌兩方,面上和和氣氣。
「方大人果然博學多才,與你聊談,本王便覺耳目通明。」
「王爺謬讚,不過是讀書人話多。」
方儼是典型的文人,清雅俊秀,沉穩端莊,又居禮部尚書一職多年,所言所行皆是禹國臣僚的典範。
「聽說前兩日方大人去了相府,余相近日可還好?」
君子昀示意下人沏了熱茶。
「丞相大人一切安好。」方儼啟開杯蓋,熱氣瀰漫,鼻尖嗅着茶香,「雲霧。」
廬州郡的雲霧茶,雖不在官家十大名茶之列,卻在民間有大雅名聲。
方儼看着杯中的綠茶:青翠多毫,湯色明亮。輕呷一口,香凜醇厚。
「王爺風雅。」
比之紅袍龍井,雲霧茶來得清雅許多。
君子昀聞言擺手:「不過是因了方大人到來的緣故,本王附庸一番。」
方儼淺笑。
「聽聞余相頗愛此茶,本王改日送去邀功請賞。」君子昀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微微懊惱,「本王好像才把丞相大人給得罪了。」
「王爺不必自責,丞相愛憎分明,性子急了些。說起余相喜愛雲霧,還有個典故,倒是與古時一位名臣契合。」
「喔?」君子昀興趣盎然,墨色的眸子帶了光亮。
方儼放下杯盞,低緩的聲音娓娓道來:「聖上好酒,時常設宴宮中,讓大臣盡歡酒宴。知余相酒力不勝,聖上特賜其以茶代酒。」
「那茶便是雲霧?」
「嗯。」
「如此說來,余相之才,真的到了讓皇兄器重愛護的地步,才會有此特許。」
君毅對余武陵的恩寵是滿朝公認的,除卻其恩師溫榭的身份,能堅持讓一介布衣位至丞相,其信任與倚重不言而喻。
所以,在上次葉芾被君子昀設計醉酒之態,才讓君毅和眾臣都感到意外。轉念一想,許是明面上給那景陽王面子,亦或是興起了,才多飲幾杯。
君毅對余武陵恩寵,同樣的,余武陵也沒有讓君毅失望,大到財政之策,小到太學制度,事無巨細,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有方有節。
「余相這樣的名臣,就沒有懷疑他的不忠不義?」
「嗯?」方儼正色,表示不解。
「哈哈……」君子昀飲了茶,放置桌上,「本王聽人說,越是有名譽的臣子,對帝王越是不忠。」
「這是何道理!」
「丞相與皇兄的名聲可以是正向的,君臣佐使,也可以是反向的。當臣子在市井中被賦予名聲,那就會顯得皇兄不足。余相聲名赫赫,難道不是不忠不義嗎?」君子昀呷了口手中的「雲霧」,笑意吟吟。
而事實,皇帝的才能確實挫了點。文治有餘武陵,武功有君子昀,尷尬。
「這……」方儼犯了難,「余相清明懿德,定然不是陷君王於不義之臣。」
「哈哈,不過余相近日來的表現,越發符合一個忠臣的做法了。」君子昀語氣中帶了笑一般,仿佛面前呈現了葉芾那乖順又囂張的臉。
方儼以為君子昀是在發泄對「余武陵」的不滿,不予置評。思及丞相近來的做法:任意告假不朝,留連市井,挑釁親王……
如今的丞相大人,任性風流,甚至於打臉皇室,名聲,不存在的。
與「余武陵」的相處中,談話比以前隨和了,氣質比以前「活潑」了,總之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方儼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直了眼。
君子昀的餘光觀察到方儼的變化,嘴角勾了一抹笑意。
「王爺!舅舅!」方君實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方儼起身開了門,放方君實蹦跳着進來。
「舅舅,飯好了喔,王爺家的廚師真厲害,全是舅舅和戚戚愛吃的!」
方君實牽過方儼的手,又轉過頭直勾勾望君子昀,「王爺,可以開飯了嗎?」
「好。」君子昀起身走至兩人身邊,摸了方君實的小腦袋,「戚戚遲早胖成小豬,然後余相就會嫌棄你了。」
「哼!」方君實氣嘟嘟走在前方,扳着手指頭嘴裏嘟囔,「紅燒茄子,清蒸鱈魚,魚香肉絲……」
方君實的單純可愛消釋了方儼的顧慮重重。
方儼坐下,長條的飯桌上只有三個人,不禁有疑:「王爺與臣同歲,皆近而立,怎麼還沒個枕邊人?」
雖說策立王妃需要皇室的認可,但是侍妾什麼的,總該有一兩人吧。
但方儼一連幾天來王府,與君子昀偶爾閒步信談,把王府走了個遍,也沒見個脂粉佳人。
「若是娶些庸脂俗粉,煩不勝煩。」君子昀聲音平緩,認真又似玩笑。
方儼笑過,想當年,那西域的某個公主來到京城,一見君子昀便淪陷了去,那和追求架勢,可是鬧了整個禹都城的。
景陽王這樣的人物,定是要娶個不平凡的人。
王朝上下知書達禮之女不在少數,想必過段時間聖上也會催促吧。
「這樣看來,王爺與余相在這方面倒是志趣相投。」方儼飯後飲茶,又閒談幾句,「余相今年二十有三,亦是早就到了婚娶之齡,聖上催之又催,都被余相以國之未盛,志之未酬為由推脫了。」
「喔?身邊有個人兒,可不會影響這些的,余相這藉口,負了多少人的心喔。」君子昀揶揄笑着。
想到這,不得不提一人。魏氏女兒懷雅,顏藝禮儀皆是一等一的,心慕余武陵已久,還說出非丞相不嫁這種豪言壯語來。
余武陵在閒暇與眾官員交遊時,被取笑有之,揶揄也有之。
去年余武陵說會儘早考慮婚娶,才得以在重重輿論中脫身。
要說君子昀余武陵二人,以他們的身份,要是不想婚娶,讓人怎敢強迫了去。方儼暗自細想,不免好笑。
方君實也有自己的小想法。
「王爺和師父都那麼好,為什麼不在一起呢?」
「咳!」一旁的方儼噴了茶,深嘆自家外甥的世界,未免有些單純魔幻。
君子昀陪着二人用了晚飯,讓池魚把人送了回去。
余武陵呀余武陵,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怎麼應付自己的人。
突然想到方君實一臉懵懂問自己的話,和「余武陵」在一起嗎?
這想法,真是驚艷。
「王爺,艷群芳傳來消息說,有大人物今晚在紙醉閣會面。」池魚遞上了信紙。
君子昀深沉的眸光划過信上盤結清晰的字,以手化火,信紙灰飛煙滅,杳無蹤跡。
這幾日方儼與幾個大員連續不停地來拜訪自己,絆住了許多行動,是時候收餌了。
「余相那裏,怎樣了……」
「平靜得很。」
越是平靜,怕越有風波。
近來蒼國也有動作,在禹京的太平日子怕是不長了。
「倒是京兆尹那裏有了新發現,只是礙於您和余相的身份不便公開,特以信相告。」
「余相顧。」君子昀想到那人,眸中深沉幾分,「余相顧與余相,可有來往?」
「很少,都是公事上的。」
「今晚你親自去一趟紙醉閣吧。」君子昀一臉「我很信任你」的表情看着池魚。
池魚心中千千結,這一天終於是到了,他保留了二十多年的節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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