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墨,這是我特地為你請回來教你武功的聶師傅。」池淨將藍以墨從他沉悶的屋子裏一把提了出來,放在猛烈的陽光下。
觸碰過他的衣裳的手只覺一陣受潮般的黏意,這才留意到他身上衣服皺巴巴的,這是幾天沒洗漱過了?還傳來一陣淡淡的腥臭味...怕傷害藍以墨的脆弱心靈,池淨掏出手帕偷偷在背後擦了擦手。
嘖,這孩子果然都悶發霉了,是該拿出來曬曬。
「姑娘…」藍以墨下意識地伸出手擋住頭頂上的太陽強光,卻沒能擋住眼底下濃濃的一圈烏青。
這是縱慾過度了嗎?!池淨一見,心下更是暗自慶幸提早做了這個決定。以墨再這樣下去不知節制,長大後腎功能都不知道會不會…長姐如母,長姐如母啊。
人前總是一副冷冰冰模樣的聶意寒難得露出與他身份地位和氣質嚴重不符的傻愣眼神來,呆若木雞地看着藍以墨的一頭金髮。這孩子…難道中毒了?世間有哪種毒他沒見過,他聽說過有能讓人三千煩惱絲瞬間變白或者瞬間全部脫落的毒藥,卻沒聽說過能讓發色變金黃的…
難道是近來孟婆谷新研發的?孟婆谷不是向來只要有新研製成功的毒藥都第一時間找他羅剎樓去試藥的麼?
還沒來得及多想,藍以墨恭敬地俯身向着他拱手行禮:「聶師傅。」
還是個識得禮數的。聶意寒收回乍見之時的震驚,正了正表情,正要點頭,對上了藍以墨的眼睛,驀然又是一驚。
妖怪!他不着痕跡地退了一小步,強壓下心內的驚天駭浪。
雖然來時的路上池淨已經委婉地跟他提過這孩子容貌與常人稍有些不同,所以不愛出門。他不以為然地回應道,連名醫家裏那奇醜無比的趙童都沒有震住他,英雄不問出身,何況只是容貌稍有些不同…
為此他心裏有些不屑。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才七八歲就像個娘兒們似的對自己的容貌百般在意,成何體統!
但是,這何止是「稍有些不同」啊…心跳逐漸平復下來,聶意寒輕吐出一口氣。他也算見多識廣,頭一回見到類如戲劇本子裏深山小妖似的人,都深覺毛骨悚然,如若是普通人望上一眼,那豈不是嚇得魂飛魄散?
也難怪淨兒需要把師傅請回家裏來,而不是讓其到外頭武館學武。
這是什麼味道?一絲異味進入他的嗅覺里,聶意寒擰起了眉。不會是他心裏想的那種東西吧?
他若有所思地看進藍以墨碧藍的深瞳里,藍以墨仍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對上他探究的眼神有些驚慌失措,心虛地別開了眼。聶意寒眼微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他的一雙手,低頭一看,臉忽地一變,開口就要喝斥——
「聶師傅,」藍以墨低聲截住道,眼帶哀求地看着他:「別嚇着姑娘,姑娘她...並不知情。」
聶意寒直覺地望向藍以墨背後的池淨,池淨正在跟玉瓶交談着什麼,並無留意這邊。尚未知情,這樣也好。
察覺到了異樣,池淨往他們的方向望過來。
聶意寒虛托起藍以墨的手,看起來就像禮成後的寒暄。不疑有他,池淨邁步走了過來。
」好了,聶大哥,以墨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儘快教會他防身功夫。「
聶意寒這一剎那因池淨一句」聶大哥「心裏樂開了花。
再低頭望向身高不及自己腰的藍以墨,收起了笑,清冷的眸子變得幽深起來。防身功夫?他緩緩應道:」好。「
...
」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去監視她了。「偌大的書房裏,萬晟倚窗而立,目光看着灰影又似乎沒有看着灰影。
「是。」灰影應道。正要退下,忽又聽到萬晟喚他。「灰影。」
灰影抬起頭,不明地看着自個兒的主子。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我依稀記得你比我年長三歲?」萬晟問,眼前閃過一些幼時的片段。
「是的。」灰影木訥地應道,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又靜默許久。
「灰影,你儘快與玉瓶成親吧。」他早已知曉兩人的事,灰影與玉瓶皆是孤兒,雖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這個做主子的,這點權利還是有的。起碼…起碼不能斷了香火…
灰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與她成親,等待她懷上他的骨肉後,瞞着她離開她獨自去赴死麼?她何其無辜?他又何其殘忍?
她雖為奴,但她也值得被人傾心對待,因她是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
灰影想起池姑娘被擄走那天,他在路上遇上跑來向少爺求救的玉瓶。
「灰影,不好了,不好了,少爺呢。」玉瓶看見他,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因奔跑與焦急,汗如雨下。
「少爺在書房裏,和夫人在一起。你別去了,夫人不會讓少爺救池姑娘的。」灰影當然知道她為何而來,他比她更早知曉池姑娘被擄走的事。於是他面無表情地告訴她這個事實後,轉身便要離開。
豈知氣急攻心的玉瓶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兩眼一番暈了過去,他不得已伸出手來,她便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那是第一次有女子與他靠得那麼近…他打量着她的眉,眼,鼻子,嘴巴…以往為何從未發現這女子長得如此清秀?
她倒在了他的懷裏,也倒在了他的心裏。自那天起,不知為何他閉上眼,腦海里也全是她的影子…
玉瓶,是他的夢寐以求!他又怎捨得讓她下半輩子守住自己的神主牌,孤兒寡母艱辛地活着?
灰影按捺下心裏的苦澀。「主子,灰影待主子成就大業後,再行談婚論嫁之事。」
自小一起長大,萬晟又豈會不知他內心所想。「灰影,你現在抽身還來得及,我允你離開萬家,離開固城,帶着玉瓶遠走高飛,生兒育女…」
「主子,灰影不後悔。灰影這條命本就是主子給的,灰影萬死不辭。」灰影目光莊重,神情嚴肅。
「罷了,你下去吧。」萬晟負手背對着他,望着窗外再不言語。灰影沒有再說什麼,若有所失地退了下去。
回到案前提筆疾書寥寥數字,忽又停頓下來。萬晟轉過頭看着窗外,窗外蟬鳴不斷,鳥叫連連,只覺如此悶熱的天氣直叫人心煩氣躁。
發了會兒呆,又收回視線。
定了定神,少年如玉的手指再次執筆,眼裏的一抹堅決讓他終於下定決心大筆一揮,寫下那幾個字。
關離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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