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奸臣?什麼是忠臣?忠臣就一定利於天子?奸臣就應該除掉?」
積攢了多時的怒氣在頃刻間爆發,「愚蠢!幼稚!作為皇子,你卻如此的感情用事,楚王是什麼?是一頭猛虎!一頭隨時都要稱王稱霸的虎!朕幾多顧慮着他,你倒好,你還要去逼他!」
蕭令跪得端正:「父皇,兒臣並沒有逼他。」
「哼……」皇帝氣得拍案而起,「你當然沒有逼他,你這是在逼朕!你為了洗清陸揚的冤屈,一股腦兒將證據都公之於眾,逼得朕不得不懲戒裴家!」
「你以為朕不知道是裴家在打壓陸揚?你以為朕看不清你們的明爭暗鬥?朕為什麼要壓着陸揚?」
皇帝氣勢如虹,「是楚王!他手握着西涼重兵,你敢讓裴家受氣,他就敢舉旗叛變!割據西北、擁兵為王,與朝廷長期對抗,還有比這更逍遙自在的嗎?至於陸揚,這個陸揚安的什麼心?當初是他力排眾議逼朕放楚王去西涼的!他冤嗎!」
心中一震,蕭令忽然想起,密探曾查出陸揚有個兒子在楚王麾下……
西北一直是皇帝的心病,畢竟天高皇帝遠,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朝廷命將在外本就不好控制,這麼大的一塊兵權放在誰手裏,都叫遠在長安的天子難以安心。
然而恰恰是他無意地一次揭發,觸動了楚王擁兵自重的動機。
倘若此時楚王反了,這筆賬,也只能算在他頭上。
「晉王蕭令,逼得兄弟反目手足相殘。」短短的一行字,便能在史書上讓他墜入遺臭萬年的深淵。
皇帝不肯動裴家,或許是有一定道理的。
然而,就這麼讓裴家坐大,逼得太子和他無路可退嗎?
不,他不會讓步。
裴家現在的權力已達巔峰,再這樣下去,即使楚王取代太子,也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無上的權力之下,誰人能保證裴家一定終於皇族?
「晉王,你執意不肯退步?」
對上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蕭令輕輕搖頭:「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若這一次退了,以後便是次次退!他不想再陷入被動的處境。
「混賬!」皇帝一掌擊在桌上,怒道,「你還想着把陸揚弄出來?你還不明白?裴家和楚王掌握着大梁的天與地,你現在要動他,便是天翻地覆,你知不知道!」
「兒臣不知。」
蕭令直視着皇帝,回答道:「兒臣只知道,天若敢翻,我便能撐。地若敢覆,我便可平。」
這話從他口裏說出來,語氣平靜,神情清冷。卻是一字一頓,猶如一字千金。
皇帝眯眼,審視着蕭令許久。
這個兒子資質是最出色的,然而自從顧皇后去世,蕭令就變得讓人捉摸不透。流連風月,不問政事。久而久之,連他都忘了,當年七歲的晉王,是如何的有着軍事上的天賦,忘記了十二歲的晉王,是如何用一曲琴音贏回城池。
「如此……」皇帝冷笑,「你說說,西涼危急如何解除?」
蕭令低頭不語。
眼下朝廷最能拿得出手的武將,只有楚王。
只是好不容易把裴家的風頭壓了壓,雙方已經撕破臉皮,怕是裴家已從暗鬥變成明爭。
不管是為了陸晚,還是為了太子,陸揚都是一定要撈出來的。
只是,要把這些事情妥當處理好,並不容易。
謝幼亭測的字很準,西北屬金,金中有王。
既然是命中注定,不如放手一搏。
收斂了情緒,蕭令抬眸朝皇帝道:「父皇,兒臣願意前往西涼。」
一聽這話,皇帝沒有該有的欣喜,而是本能的警覺:「你要去西涼?去擊退北戎八十萬大軍?」
「是。」
「哼!」皇帝冷笑,「你就這麼一心向着陸揚?寧願去西涼戰場上和楚王爭權,也不肯將裴家放過?朕還沒死呢,你們兩兄弟就要鬥起來了嗎?」
蕭令沉默。
「你之前對陸揚的事情並沒有這樣上心。告訴朕,是因為那丫頭嗎?」皇帝眼神冷冽。
腦子裏又浮現那張臉,迎上皇帝眼底那一抹殺機,蕭令緩緩搖頭:「兒臣是為了父皇。西涼是屯兵重地,本就該分權而治。」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兒臣已經娶了正妃,便不會再有旁的心思。」
皇帝定定地盯着他的表情,似乎想從中尋找出一絲破綻。
然而很可惜,蕭令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沒有一丁點兒異樣。
或許,是他想多了。但是,那個丫頭,他得叫人都留心一下了。
皇帝這麼想着,臉上卻也不肯露出半點異常:「你既然能這麼想,便是好的。朕馬上叫人擬旨,你即刻動身,奔赴西涼。」
「是。」
從景陽宮出來,天色已經全黑,一陣夜風吹來,心口莫名的又是一緊。
不知為何,今日總有些心神不寧。
他皺眉想着,便揚聲對馬車外吩咐:「再快些。」
負責駕車的穆冉應了一聲,一鞭子狠狠抽在馬屁股上,樂呵呵的想:「這人啊,別看平時對女人冷冷清清的,可成親了就是不一樣。你看,殿下這是趕着去洞房呢。」
馬車還未停穩,遠遠地就看到裴嘉月迎了出來。
「令哥哥,你總算回來啦!」
裴嘉月一見到蕭令就眉飛色舞,高興得忘記了手背上的傷,「聖上也真是的,今天可是大婚之日,連交杯酒都還沒喝,就把你叫去宮裏……」
不留痕跡地將袖子從她手裏抽出,蕭令直覺有些不對:「陸晚呢?」
裴嘉月一愣,繼而變了臉,接着聲音就有了幾分怒氣,尖聲道:「殿下一回來不問問我,卻想着找她?到底誰才是你的王妃!」
微微皺眉,蕭令強壓下不悅,淡聲道:「郡主何必如此,只不過聖上有幾句話叫本王帶給她而已。」
裴嘉月的性子他最清楚不過,驕縱是驕縱,卻也干不出多歹毒的事情,可若是有長公主撐腰,那可就不敢說了。
這麼一想,他轉身便大步向內庭走去。
「殿下!!」還未踏過垂花門,一個人影忽然從旁邊沖了上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他腳下,「殿下,陸姑娘不好了!您快去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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