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傳奇 第一章 葬劍

    刀劍大陸飛雪涯。

    傳說天下有兩險；

    最難入是黑風谷，最難攀為飛雪涯。

    飛雪涯長年積雪，山勢陡峭，山頂高聳入雲，直插雲霄。

    這一天的飛雪涯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往常難以攀登的飛雪涯在他們眼裏如履平地。

    當中一人白髮，白衣，白靴。白色劍鞘上的劍穗隨風微微擺動，右手衣袖下卻是空空如也。

    另一人黑髮，黑衣，黑靴。黑色劍鞘上劍穗隨風起舞，腰間一個黑色的酒葫蘆。

    兩人腳踏白雪，很快來到山頂。

    山頂寒風凜冽，不時捲起雪花，飄落在兩人頭上，肩上。

    兩人絲毫不為所動，這天地間的一切在他們眼裏都是過眼雲煙。

    他們的眼睛緊緊盯着對方。

    「蕭劍南，一別十五年，你還是沒什麼變化。」黑衣男子緩緩開口。

    「仇老魔，十五年了，你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白衣男子左手緊了緊手中的劍，目光更加銳利了。

    「窮酸，別以為你學的幾手爛劍，就可以對我仇千尺指手畫腳，當年你仇爺爺在武林名聲顯赫的時候，你還在破學堂修習那什麼十字經。怎麼，右手的傷疤這麼快就好了？」。黑衣男子右手一用力，手中的劍斜插在雪中。左手拿出腰間黑色的酒葫蘆，打開塞子，猛的灌了一大口。

    「蕭劍南，說起來，你這江湖上聞名的左手劍，說不得還要感謝我仇老魔，哈哈哈」，黑衣男子粗狂左臉上一道斜斜的傷疤，在笑聲中顯得愈加猙獰。

    「仇老魔，我不得不佩服你，死到臨頭嘴巴還這麼不饒人，別忘了，你臉上的疤，是誰送給你的！」白衣男子狠狠握了握左手中的長劍，關節因為用力有些發白。

    「我當然不會忘！蕭劍南。可是又有什麼用？皮囊而已，我還要感謝你送我這道疤，有了它，好多事情做起來更方便了！」黑衣男子又喝了一口酒，緩緩蓋上酒塞。

    「廢話不多說，蕭劍南，三十年的恩恩怨怨，你我便在今天一併了斷吧！」

    「正合我意」！

    白衣男子話音剛落，握劍的左手瞬間抬起，隨即劍鞘上充滿湛藍色的光暈，直指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拔起雪中黑色長劍，帶起滿天飛雪，「登登登」後退三大步，黑色劍鞘閃過紅色光芒，被他護在胸前。

    「鐺」的一聲脆響，兩人各退三大步。

    「蕭劍南，多年不見，功力漸長！」

    「仇老魔，你也不差！」

    白衣男子右腳猛然一踏，身子立即竄入半空，四周的積雪被這一腳的力量震的轟然飛濺！

    「鏗鏘！」

    半空中白衣男子雪白的長劍猛然出鞘，頓時一股殺伐之意向着黑衣男子席捲而去！

    「蕭劍南，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別的沒有太大的長進，可是這殺伐之氣卻是愈加濃郁了！」

    黑衣男子話還沒說完，也是一腳剁地，身子騰空而起，半空中左腳往右腳上那麼一踏，竟又硬生生拔高几米！

    緊接着黑衣男子在半空中身子驟然翻滾，竄到白衣男子身後！手上的的長劍亮起一道紅光，向着白衣男子襲去！

    白衣男子大驚，匆忙之下急忙用劍阻擋，但還是晚了一步！

    「噗！」

    白衣男子猛然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向前方飛去，跌落在地上！

    「咳咳。」

    「大雪山的縱雲梯！」白衣男子咳簌了幾下，嘴角又溢出幾口鮮血，凝重的說到。

    「哈哈哈，蕭劍南，沒想到你這幾年沒白活，這大雪山的縱雲梯也知道！」

    黑衣男子大笑幾聲，語氣卻是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你這話對也不對，這是縱雲梯不假，可並不是大雪山獨有！」黑衣男子看向白衣男子，眼光神秘莫測。

    「哼，仇老魔，你少跟我打馬虎眼，這不是大雪山的功法，難道是你自己創出來的？」白衣男子面帶不屑的看向黑衣男子。

    「蕭劍南，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仇千尺雖然一生作惡多端，卻是從來不屑於說謊話。」黑衣男子又把腰間酒葫蘆打開喝了兩口。

    冷冽的寒風吹着黑衣男子的衣服獵獵作響，由於喝酒的原因，臉上微微透着紅潤，配上一道斜穿過臉的傷疤，此時的他竟然顯得異常邪魅。

    遠處的白衣男子慢慢直起了身子，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看着遠方的黑衣男子。

    過了半響才低沉的說道：「仇老魔，我這一生，樣樣都輸給你。我們似乎天生就是對立的。」

    「從最初的門派比武，到後來的天榜爭霸，再到武林盟主之爭，你樣樣高我一頭。」白衣男子目光微微變得有些狠厲！

    「甚至我最愛的女人，都一直心繫於你！」白衣男子仰起頭，神情痛苦的閉上雙眼，喃喃自語。

    白衣男子話音剛落。

    只聽嘭」的一聲響動

    遠處的黑衣男子竟然徒手捏碎了手中的酒葫蘆，他雙目赤紅，咬牙切齒，似乎變成了一個食人的野獸！

    「蕭劍南！你這個畜生！你還敢提起雪凝！要不是你，雪凝根本不會死！是你親手殺了她，你這個畜生！」黑衣男子仰天嘶吼，渾身黑氣涌動。

    「沒錯，是我親手殺了她！我親手殺了我最愛的女人！」白衣男子眼中淚光閃動，面目猙獰，似乎有一種錐心之痛從心底傳來！

    「我不僅殺了她，我還殺了王家村108口！嫁禍與你！」白衣男子此刻面色竟然出奇的平靜，他緩緩看向黑衣男子說道：「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仇老魔？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哈哈哈。」

    黑衣男子蒼涼的大笑，淚水夾雜着笑聲緩緩從面頰上滴落。

    「蕭劍南啊，蕭劍南，你真悲哀！你真的悲哀啊！」

    「悲哀？不不不，仇老魔，悲哀的是你才對，你殺了王家村108口，還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殺的魔頭，而今天，你也要死在這茫茫的飛雪涯，每天與雪作伴，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仇千尺這個人。」

    白衣男子說罷淡淡一笑：「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悲哀！」

    白衣男子身上此時忽然詭異的扭曲起來，本來純白的頭髮開始從根部慢慢變黑，一股黑氣從臉上順勢而下，很快佈滿全身。

    「你竟然練成了禁忌功法！」黑衣男子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凝重的看向白衣男子。

    「沒錯，仇千尺！仇老魔，只要能殺了你，禁忌功法又如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誰也救不了你！」。

    白衣男子此時身上黑絲繚繞，形同魔鬼，竟然比仇老魔還像老魔！

    只見他把手中長劍一扔，雙手用力，黑氣在手中凝結，緩緩形成一雙巨大的手掌。口中喝到：

    「黑煞掌！」

    巨大的手掌如雷霆一般向黑衣男子襲去！

    黑衣男子身子急速後退，手中也是快速凝結成一個拳印。口中喝到：

    「萬仞拳！」

    「嘭」一拳一掌碰撞在一起，爆炸形成的衝擊波把堅硬的雪地炸出一個三丈左右的巨坑。

    「噔噔噔」，黑衣男子渾身氣血翻滾，後退了五大步！

    白衣男子卻是紋絲不動，站在原地，渾身黑霧升騰。

    「想不到啊，仇老魔，你還真有兩下子，禁忌功法殺你竟然也一擊不成！那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接下我幾招！」

    白衣男子雙手黑氣又是一陣涌動，凝結出一個老虎的形狀。大聲喝到：

    「黑虎哮月！」

    「百手催心掌！」

    「黑龍拳！」

    終究是禁忌功法，着實厲害！黑衣男子被震的口吐幾大口鮮血，已然是強弩之末！

    「毒蠍手！」

    終於，在白衣男子最後一聲大喝中，黑衣男子被擊飛出去，空中撒下一連串血跡，落在雪地上顯得觸目驚心！

    白衣男子也不好受，禁忌功法本來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這一用，恐怕他自己也時日無多了。

    但是白衣男子卻是很高興，他臉上出現一種病態的紅暈，轉身撿起地上的長劍，走到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此時已經氣若遊絲了，他的身體的經脈被最後那一掌打的支離破碎。此時的他僅憑一口真氣吊住生機。

    「仇千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遺言沒有！」白衣男子長劍抵住黑衣男子脖頸，緩緩的說道。

    「咳咳」黑衣男子又吐出幾口鮮血，沉默半響…

    「雪凝喜歡的是你。」

    黑衣男子的聲音好似從天外傳來。

    「你說什麼？」白衣男子一愣，隨後又說道：「仇千尺，沒想到，你死到臨頭還不想放過我！你以為我會信你？信不信我現在就送你一程！」

    「當初你看到雪凝來找我，便以為雪凝心系與我，你哪裏知道，雪凝前來是想告訴我，他喜歡的是你！」黑衣男子並沒有在意白衣男子的威脅，繼續說道。

    「後來你因為嫉妒便殺了我跟雪凝所在的王家村整整108口，雪凝得知真相悲痛欲絕！」

    「再後來，雪凝前來找我，讓我幫你攔下這滔天大罪。」說到這裏，黑衣男子自嘲的一笑。

    「是啊，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她跪下來求我，跟我說，你不是愛我麼，那麼就幫我這一次。她以自殺相威脅，說沒了你，她也不活了。」

    「仇千尺，你放屁！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對，你在騙我！你是想死了也不讓我好過是嗎？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的」白衣男子走上前去，瘋狂的晃動黑衣男子的腦袋。

    「快說！快說你是騙我的，仇千尺！快說啊，快說，你是騙我的！」

    「我當時萬念俱灰，自己心愛的女人讓我去為別人擋災，她何曾考慮我的感受，但我可以理解，愛情都是自私的。」黑衣男子沒有回答白衣男子的問話，自顧說道：

    「我知道，如果我不答應，雪凝肯定不會活在這個世上了，萬般無奈，我只好答應。可是沒想到。」黑衣男子說到這裏又吐了一口鮮血。

    「沒想到，你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你發現我跟雪凝在一起，更加瘋狂起來，拿起劍就要跟我決鬥，雪凝想跟你解釋，但你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下去。而我當時萬念俱灰，不願跟你打鬥，沒想到這個時候雪凝挺身而上。」

    「你看到自己親手殺了雪凝，發了狂的跑出去，我當時也呆住了，沒想到雪凝會為我擋劍。醒悟過來我立刻就想出去殺了你！」說到這裏，黑衣男子臉上痛苦之色愈加濃烈了。

    「雪凝拉住了我，此時她已經快要死了！」黑衣男子嘴唇顫抖，此時的他已經日薄西山，但是卻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支撐着他！

    「雪凝跟我說，讓我不要出去找你，不要找你報仇，她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黑衣男子慘笑一聲。

    白衣男子抓着黑衣男子的手穆然鬆開，身子猛的一顫，轟然倒地。

    「是啊，蕭劍南，到頭來，雪凝還是為你而死！」

    黑衣男子大口喘氣，他的眼睛已經有些迷離了。

    「後來雪凝對我說讓我不要把這一切告訴你，還說對不起我，來生一定做我的一世的伴侶來報答我！」說到這裏黑衣男子臉上閃爍起一種別樣的光芒，那是一種滿足，是的，那真的是一種沒由來滿足！

    「來生？可是我不相信來生！」黑衣男子劇烈的咳簌起來，黑色的的血液落在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卻是沒有注意到，地下的鮮血一部分被那把黑色的長劍吸了進去！

    「後來，我訪便天下奇人，終於得到一種方法」

    「傳說被殺的人死後，魂魄會遺留在殺死他的兇器上，只要再用這把兇器殺死99人，湊夠九九之數，以魄養魄，在月圓之夜呼喚死去之人的名字，她的魂魄就有可能甦醒！但是醒了以後魂魄只能永遠附着在她所在的器物上！」黑衣男子說到這裏眼睛有一種希望之光在閃爍。

    「但是這有什麼呢？只要雪凝能在我身邊，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願意付出一切！」黑衣男子漆黑的眼眸在這飛雪涯上出奇的深邃，眼裏的深情似乎連這漫天的飄雪都要被溶入其中！

    「後來在這十五年裏，我殺了江湖上98個臭名昭著的惡人」

    「但是沒想到，這最後一人卻是…卻是…咳咳咳」黑衣男子嘴裏又湧出一大口鮮血，眼睛有淚水在不停的流出，他快要不行了。

    「但是在這最後一刻，我卻突然明白了雪凝的話。愛…愛一…一個人，就要要付…付出全部，不是嗎，看…看…看到愛人…愛人幸福…那才是最…最大的幸福…」黑衣男子說話已經斷斷續續

    「蕭…蕭劍南，這把…這把劍，我…我…我一直…帶…帶在…身上，你…你殺了…殺了我…，殺了我…雪凝就能…能…復活。那…那樣，你…你們…就能在…在…」黑衣男子話音突然落下。

    過了一會，他如同迴光返照一般突然直起身子，手裏緊緊抱着那炳黑色的長劍，嘴裏大聲喊：「雪凝……雪凝……我…我…」

    「嘭」的一聲，黑衣男子躺在了雪地上，徹底沒了聲息…

    那把黑色的長劍躺在黑衣男子旁邊，似乎有說不出的的悲哀從黑色長劍里散發出來。

    白衣男子雪地中跪坐了很久，很久。

    到後來，他站起身緩緩走到黑衣男子身邊。那把黑色的劍仍然安靜的躺那裏。

    漫天的飛雪遮蓋了這一人一劍。

    「仇千尺，你贏了，到最後還是你贏了！」白衣男子此時雙目赤紅，白色頭髮散落，如同落魄的江湖術士。他的聲音嘶啞無比，好像是用盡全力再說每一句話。

    白衣男子走到一旁，用手不斷的挖開積雪。

    不知過了多久，雪地上形成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深坑。

    白衣男子走到黑衣男子旁邊，吃力的拖起黑衣男子，把他放入坑中。

    沉默了半響，他又轉身撿起黑衣男子身邊的長劍。

    他顫抖的手fu/mo着長劍，就像在最重要的人，口中喃喃自語：「雪凝，我已經不配和你在一起了。」

    就這樣一直過了許久……許久……白衣男子一直在fu/mo手裏的長劍。

    最後他顫抖的起身，他渾身的力量似乎已經用盡了，每一步都是竭盡全力。

    他走到黑衣男子身邊，最後又溫柔的摸了摸長劍，把劍放到黑衣男子身邊。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只是少了一個掛在腰間的酒葫蘆。

    等到徹底掩埋黑衣男子和那把劍。白衣男子就這麼跪坐雪地上。

    到後來，風雪已經掩埋了他白色的衣衫，他就像一直矗立在風雪中的雕像

    直到有一天，這座雕像突然站起身來，緩慢而又堅定的向着遠方走去…

    「仇千尺，你還是比我幸運，至少有人給你收屍，至少，你還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那我呢？」他的聲音微不可查，而那僅有的一絲也被呼嘯的風雪掩蓋了。

    白衣男子越走越遠，直到被凜冽的寒風吹到在地上，他掙扎了一下，最後頹然倒地，與天地融為一體。

    幾個月後，漫天的風雪遮蓋了一切，也遮蓋了那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