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綿把小奶貓放到地上,喵兩聲,黃水晶似得大眼定定看向玉姝。玉姝撂下筷子來到雲綿跟前蹲下,這小貓通體雪白,額頭正中一小撮黃毛,虎頭虎腦可愛極了。玉姝把它捧在手裏,捏捏它軟綿綿的小肉墊,忍不住笑了。
張氏也湊過來,捋順捋順小貓的背毛問雲綿,「你把它送給我們養?」
雲綿想了想,又喵幾聲。
張氏聽不懂雲綿說什麼,卻鄭重其事許諾,「你放心,我和玉姝都會好好對阿豹的。」
「阿豹?」玉姝眉頭蹙起,才巴掌大的貓,還是白的,哪點像豹了啊?順嘴取個名兒,太敷衍了吧。
看看笑的合不攏嘴的張氏,「阿豹這個名字……」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心掃她的興,違心附和,「威武又大氣。」
得到玉姝的肯定,張氏笑的愈發得意。
「不過……」玉姝把阿豹放回雲綿跟前,斟酌斟酌又說道:「阿娘,你以後別再跟雲綿要東西了,好不好?」
張氏笑容僵住,愣了半晌。玉姝要是不提,她早把這茬給忘了。低頭看看正給阿豹舔耳朵的雲綿,暖的她心都化了。
去傳習所的路上,玉姝琢磨着晚上回家給阿豹縫床小被子,與她並肩而行的簡秀才長吁短嘆,「哎!雲綿沒跟我商量就把雲川送去給你了……」
雞同鴨講,怎麼商量?
不過玉姝還是趕緊安慰,「簡大叔,你放心吧。我和阿娘會好好待它的。」
簡秀才擺擺手,「我知道。可我看着雲川出世,看着它一天天長大,捨不得啊。」說罷,又一陣長吁短嘆。
捨不得這三個字,貌似簡單,其中卻包含着簡秀才對阿豹的難捨難離。
而謝玉姝的爹這麼多年都沒露面,還不如簡秀才對一隻貓的眷念。
人有情,所以能重情,所以能無情。玉姝彎了彎唇角,想笑,笑不出來。
他倆從寶葉胡同拐個彎,遠遠就見傳習所門口停着一架立棚牛車。
「這車真招搖啊。」金絲楠木車身,雕花鏤空處鑲嵌珍珠綠翡,花心飾以金珠,水色薄紗微掩窗牖,就連拉車的大白牛身上都披着一幅寬大彩錦。玉姝敢說,每個女孩子都想擁有一輛如此招搖的牛車。
走近了,車沿綴着的一排香珠散發出清甜的木樨香。玉姝吸吸鼻子,贊道:「好香啊。」
簡秀才還沉浸在失去雲川的痛楚當中,香不香臭不臭的壓根沒心情去理。
玉姝不禁納罕,怎麼沒聽蘇荷提起傳習所有貴客到訪呢。
事實是,不但蘇荷不知道,就連沈娘子都不知道吳阿巧提前回了永年縣。
槿園中,吳阿巧與沈娘子款步而行。吳阿巧的婢女雅兒同梁氏在後邊遠遠跟着。
「傳習所還是老樣子,沒怎麼變。」吳阿巧穿着現下京都時興的夏布半臂,柳綠底上繡飛鳥若干。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沈娘子眉宇間若有似無的膩煩和檀色衫裙,襯得她臉色特別難看。
「可不就是老樣子,這兒那兒的也沒什麼可瞧的……」
沈娘子柔糯糯的聲音里摻雜了些許不耐,吳阿巧反而笑臉迎上沈娘子冷臉,關切問道:「師父,我從京都捎回來的藥丸,可用了?那是宮中御醫……」
「師父?」沈娘子打斷她,聲音還是糯糯的,卻冷冷的好似冰刀,「我自問當不起這師父二字。尤其是你,吳娘子的師父。」
吳阿巧唇畔笑意逐漸淡去,並不氣惱只是無可奈何輕嘆一聲。
兩人相對無言,正尷尬,邱善善懷抱厚厚一沓蠶繭紙向她們迎面而走來。
到了近前,見過禮之後,邱善善對吳阿巧笑道:「吳娘子的大名早有耳聞呢。」
邱善善是在吳阿巧去京都之後才來傳習所的,關於吳阿巧的所有事都是聽說的。
吳阿巧連稱不敢。沈娘子唇角微勾,眼中划過些許不悅。雖是轉瞬即逝,邱善善還是察覺到了,便笑意妍妍藉口要給學生派紙,匆匆離開。
這一段小插曲使得吳阿巧與沈娘子之間氣氛更加詭異。二人各懷心事,並肩而行。
「玉姝,你看,那就是現下京都時興的半臂,人人都穿呢。」秦十一娘的三姐夫在京都為官,自然了解。
一起吃過豆花之後,玉姝與蘇荷從二人行變成了現在的三人行。秦十一娘反而與之前那些追捧她的女孩子疏遠許多。
玉姝循着十一娘手指的方向望去,「柳綠色染的極好,勻淨。」
「繡花也好……」
「離那麼遠,哪瞧得清楚繡的好還是不好?」玉姝懶得湊這熱鬧,坐下練她的大字。
從來都是別人順着秦十一娘的話頭說,很少像玉姝這般不客氣的跟她擰勁兒。可秦十一娘犯賤的覺得玉姝說話更順耳。她非但不生氣,還湊過來問,「玉姝,我聽阿荷說你家養貓了?我能去看看嗎?」
玉姝蘸飽了墨,道:「好啊,阿娘說等我休沐買鮮藕做玉井飯,你同阿荷一起來我家吃。」
得到邀請,秦十一娘彎起眉眼心滿意足回到自己的位置寫字去了。
沈娘子帶吳阿巧兜兜轉轉,來到槿園東南角的六角涼亭里吃茶用點心。梁氏一早叫人煮好紫筍茶、備下五福餅。
吳阿巧出身寒微。她第一次吃五福餅,還是若干年前傳習所乞巧那日,當時她只咬了一口便用帕子包好不再吃了。沈娘子詫異,問她為何如此,她答:「如此美味想帶回去與阿爹阿娘同享。」沈娘子也因此事對吳阿巧格外愛重,將一身技藝傾囊相授。
吳阿巧拈起一塊五福餅,心中當真五味雜陳。往昔舊事若潮湧般來勢洶洶,避之不及。輕嘆一聲,又放了回去,吳阿巧這趟回來,有很重要的話想對沈娘子講。她思量思量,才道:「師父,有件事阿巧一直想向你言明,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神態嚴肅且真誠,或許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沈娘子猶疑片刻,決定暫且拋開對吳阿巧的成見,聽她究竟有何話說。
見她並不牴觸,吳阿巧下意識回頭看看,雅兒與梁氏都在亭外伺候,但吳阿巧還是謹慎的壓低聲音,「師父,我知道你對那件事一直都耿耿於懷。可我,當真是情非得已呀!」
全賴那件事,師徒才會離心。
沈娘子秀眉蹙起,微微哂笑,她還當吳阿巧有什麼新鮮說辭,原來還是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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