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影子（二十二）

    撐一支長篙泛舟在晨光中，陽光拉長了它的影子。

    波紋的漣漪在湖面上散開，恍若蓮花的盛開，在晨曦中開合。

    蘇長青撐着船，緩緩朝前開着，來到了湖的對面。

    他抱着繩子跳下了船，雙腳踩在了泥土上，接着把繩索綁在了木樁上。

    這裏的泥土很是濕潤，草叢中到處都是晶瑩的露珠，以及翠蟲的歌聲。

    他走路走得十分穩健，大腳在泥地上踩出了一個個腳印。

    這是，從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隻麻雀的叫聲。

    蘇長青聞聲轉過頭，便看見自己不遠處的一個腳印上，一隻蟲子獨自慢悠悠地爬到了上面。

    真是個漂亮的地方。

    他微微笑着，一路穿過了一棵棵的樹木，來到了懸崖的底下。

    那個他曾經在這裏做過墓碑的地方。

    只是此刻冷風呼呼地吹着，早就把那塊木碑吹倒在了地上，看上去莫名蕭瑟。

    蘇長青大步走了過去，扶起了這塊木牌，再一次把它狠狠地往土裏一插。

    希望這次它不會被颳倒了。

    他拍了拍手，環繞着四周，隨便坐在了一塊青石上。

    這塊石頭的背部很是光滑平整，只是下面卻是長滿了綠瑩瑩的苔蘚，長得雖然普通，但是卻讓蘇長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小姑娘。」

    不過他也沒有細想，直接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朝着四周喊到。

    「你在這兒麼？」

    周圍很是冷清，把蘇長青的聲音傳播到很遠，似乎連湖對面都能聽見聲響了。

    沒有人回答，一切都是空蕩蕩的。風捲起葉子，在半空中打着旋兒，飄落在了他的頭上。

    「葉子。」

    他嘀咕着，把枯黃的樹葉從頭上拿下，扔到泥土中。

    「小倩姑娘？你在麼？」

    蘇長青仰起頭，又喊了一句。

    只是回答他的，依舊只有風颯颯的聲響。

    *

    她從這裏，看到了連綿起伏的青山，陽光打落在它們的山峰上，像是明星般那麼閃爍，晨霧圍繞在它們的身上，美的像是一副畫。

    只是蘇小倩從來沒有看過山外面的景色。

    或許是看過，但是她已經忘了。

    人們總是會忘記曾經美麗的東西。

    她正站在一塊石頭上眺望着湖水，忽然就看到從遠處，有一葉烏篷船飄蕩過來。

    它輕飄飄的，像是一片迷路的葉子，仿佛從天際的那頭飄來。

    船上有個人在撐着長篙，緩緩朝這裏而來。

    蘇小倩站在樹枝上，望着那艘乘風而來的烏篷船，緊接着當這艘船靠近的時候，她才發現，船上的那個人十分讓她熟悉。

    是那個老頭子。

    她從樹枝上跳了下來，穿過了波光粼粼的湖面，飄到了他的身邊。

    「你還好嗎？」

    她抬着頭望着他年老的面龐，開口問道，聲音清脆地恍若夜鶯啼鳴。

    老人似乎沒有看到她，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似的，跳下了烏篷船，把繩子繫到木樁上，依舊朝前不斷地行走着。

    蘇小倩心中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聽到她的聲音，但是她臉上依然划過了一絲沮喪，不過很快，她又再一次笑嘻嘻地說。

    「你昨天說讓我幫忙是幫什麼啊？」

    沒有出乎她的意料，這個白髮老叟依舊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蘇小倩絲毫不在意，依然對着他自顧自的說着話，有時候拋出問題了，也自己一個人笑呵呵地回答了。

    雖然她還是一個人在說着話，但是如今她身旁有多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這讓她總有一種自己還活着的感受。

    「你能天天陪我玩麼？」

    她開口問道。

    旁邊的蘇長青自然不會聽到這個問題，因此她又再一次肯定地說道，「我想你會的。」

    他們就這樣走着走着，最終是來到了懸崖的底下。..

    蘇小倩還想說話，忽然就看到那個白髮老人突然就蹲了下來，重新把一個倒下的木牌立了起來，狠狠地插在泥土中。

    她看着他的動作，有些略微的失神，目光從他粗糙的手轉向了木牌上的幾個大字。

    「蘇小倩之墓」

    她看着蘇長青，驀然間就笑開了，輕聲說道。

    「謝謝了。」

    仍然沒有人聽見她說的話。

    木碑重新立了起來後，蘇小倩便再也不說話了，從半空中飄到了樹枝上，坐在那裏看着樹底下的蘇長青。

    她看見他坐在石頭身上，不斷朝着四周叫喚着她的名字。

    只是很可惜，活人是看不到她的，也聽不到她的，而她也只能在他們夢境中出現。

    她摸了摸身旁的樹幹，心中有些感嘆唏噓。

    其實她是很難碰到這些實物的，因此她平時總是假裝自己能夠碰得到，想像着它們不同的感觸。

    她正凝視着樹下的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忽然就看見他閉着眼睛，坐在石頭的身上，背靠着樹幹，緩緩地睡着了。

    風變得很寧靜，吹拂過他的銀髮，讓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蘇小倩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微微笑了笑，化作一縷輕煙，不停圍繞在他的身上，最終鑽進了他的腦袋。

    *

    夢中

    到處瀰漫着大霧，白茫茫地一片，讓人看不清四周。

    天空似水洗過的白，蘇長青呆愣愣地站在這個只屬於白色的世界，迷惘地看着前方。

    「你之前說讓我幫你什麼事兒呢？」

    伴隨着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是」

    「我是蘇小倩呀，你還記得我嘛？」

    她笑嘻嘻地從一處白霧裏蹦出來，笑着開口。

    「記得」蘇長青沒有被她突如其來的出現嚇到，而是滿臉和煦的笑容，平靜地說道。

    「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對方的臉上帶着疑惑，「什麼忙呀？」

    忽而她又轉了轉眼睛，臉上帶着神秘兮兮的笑容，「看在你幫我立了墓碑的情況下」

    蘇長青朝着她微微一笑，口中卻有些猶豫，「你知道影魅麼？」

    蘇小倩眨了眨眼睛，「你是說村口的那個嘛？」

    蘇長青微微一愣，很快就又恢復了鎮靜，朝着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想讓你進入李陽的夢境，幫我勸說他，不要再纏着他了他可以住我家樹上」

    女孩子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一直衝着他笑，眉目中帶着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