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士 第五十八章 回憶 上
宋書仁坐在出租車上，現在已是晚上，車窗外的的路燈燈光深深淺淺地打在路邊的樹上，從葉子縫隙中落下星星點點的光芒，散發着昏黃的氣息。
霓虹燈穿過空氣，仿佛要掉在他的臉上。
宋書仁撐着下巴，有些無聊地看着前面。
前面坐着蘇盛，只留給他一車的沉默。
出租車行駛了一會兒，最後停在了一個小區門口。
「謝謝了師傅。」
蘇盛朝着出租車司機點點頭，「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宋書仁斜背着包，撇了他一眼，直接朝着小區內走去。
因為是老住戶了，門衛穿着警衛服帶着帽子，笑着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宋書仁沒有理會他，倒是蘇盛同樣回他了一個笑容。
現在已經是晚上6點多了，大家都吃好了晚飯，成群在小區各地，說說笑笑的，不時還有犬吠聲。
蘇盛走在宋書仁的身後，跟隨着他進入了一棟樓中。
樓道中的白熾燈散發着光芒，照在宋書仁的身上讓人不禁心慌慌。
爬了一會兒的樓梯，宋書仁一打開家裏的門，隨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怒罵。
「你還知道回來啊！」
「翅膀硬了啊是不是？！」
宋書仁眨了眨眼，就看到一個中年婦女站在他的面前，雙眼通紅地看着他。
「老媽。」
他嘴裏淡漠地吐出這兩個字，聽到這兩個字，中年婦女的眼圈一紅，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
她手一揮，就想一個巴掌打過去，最終還是停下了。
宋書仁沒有躲，在觀察到面前的人沒有什麼動靜之後，看了她一眼，直接回到了房間，只留下身後氣得直打顫的中年婦女和剛剛上來的蘇盛。
宋書仁的房間隔壁就是他奶奶的房間，雖然這些日子裏，蘇盛已經很注意不讓蘇晴梅知道孫子離家出走的事情了。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雖然她口頭不說，但是心裏已經知道了，並且也能推斷出他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無非是因為她自己和蘇長青。
蘇晴梅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疤，一道道疤痕猙獰得像是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以及痴心妄想。
……
「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作丐求錢，以肥其橐。」
……
那時她年歲正小，爹已經不當兵了，在家裏開了個豆腐店。
豆腐店生意不錯，能夠勉強使他們度日，而娘則去當了女工，每月有幾塊錢的工資。
聽說他們家以前還是個富貴人家，也不知道怎麼樣沒落到這種程度。
爹喜歡教她讀書，每次買了書之後就會教她。
她依舊記得第一首詩是什麼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
這詩念得可當真好聽啊，念好之後，他還會教自己唱。
他的聲音清朗而又悠長，仿佛是朝着娘唱着一首動人的情歌，眼中恍惚是盛滿了深情。
而此時，娘會躺在床上，笑着看着他們，即便再疲倦她也是一如既往的笑着。
聽爹說，娘曾經救過他。
那是一個冬天，他跟隨着部隊來到了一個小村莊，隊裏的同伴們已經是飢腸轆轆，村裏的人就拿點東西給他們吃。
輪到他的時候，剛好是一個姑娘遞給他的。
那個姑娘就是娘，那時候的娘正是二八年華，水靈靈的一朵花，扎着兩個麻花辮，手上遞給他一碗粥，還衝着他笑。
她笑得可真好看，就像是冬天的梅花那般讓人心動。
……
這個故事爹經常講，講啊講啊，就會突然笑起來，對着娘慢慢念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看着他們的笑容，她有時候也會嫉妒，像是一隻藏在角落裏的老鼠一般醜陋。
她認為自己的一生也會這般平平淡淡，就像是隔壁家的王阿婆那樣，年紀大了就會什麼都忘記了。
只是……
那時是個冬天，她一如既往地跟着爹去外面買菜，忽而就看見兩個乞丐模樣的人牽着一隻怪模怪樣的大狗，笑嘻嘻地走在路上，尋了一塊兒好地，便直接敲鑼打鼓，大聲吆喝着。
說是他家的狗會說話會唱小曲。
接着又一踢這隻大狗，這狗便渾身一個哆嗦，就開始唱着那小曲兒，唱着，「長街長，煙花繁。」聲音清脆地像個少年的聲音。
她覺得稀奇，便拉着爹的袖子央求去看這唱歌犬。
周圍的人都聚攏了過來，唯獨他們兩個站在外圍，孤零零的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爹不允許她看，一下子就把她拉走了，只有身後不斷爆發出的嘖嘖稱讚聲充斥着她的耳朵。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為什麼。
……
她被綁架了。拉着她的人身上散發着濃重的酸臭味，還不時有人在她身邊說着話。
她被蒙着眼睛，扔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那地方黑得就像是沒有月亮的夜晚，到處充斥着魑魅魍魎的尖叫聲，像是奈何橋下的亡靈在呼喊。
然後，她被揭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
蘇晴梅摸着自己的臉，眼神迷離地看着空蕩蕩的天花板。
房間外還可以隱約傳來兒子兒媳的爭吵聲。
嘈雜地讓人心煩。
……
這地方永遠是山青水秀，四周的樹仿佛永不變色，依然是一派的綠色，深深淺淺地掛在山頭。
蘇長青餵了雞，就看見已經被洗乾淨的小黑貓趴在地上，周圍跟着一隻大白狗，正在興趣盎然地看着她。
「吃飯啦。」
蘇長青從廚房裏出來，笑着抱起小貓，身後還跟着搖着尾巴的樹葉。
這貓看上去頗小，只有2，3個月的模樣，叫聲還奶聲奶氣的。
蘇長青怕她不能吃飯，特地買了幾瓶牛奶倒在碗裏給她吃。
小黑貓呆愣愣地看着這碗牛奶，喵嗚地叫了一聲，又嗅了嗅，最終還是低下了頭，伸出粉色的舌頭認真地舔着碗裏的牛奶。
樹葉吃着碗裏的飯菜，不時還抬起頭看着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