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些怔然,眼中流露出讚嘆的光芒來,儘管早已不再陌生,但他每次都還是會被那純淨如水晶般的美所打動。
純白的女孩懸浮在半空的光柱中,她的身材纖細嬌小,套着一件白裙,一頭長髮飄散在背後,像是懸浮在水中,星星點點的粼粼銀光從少女的身上向四周擴散,像鑽石又像星光,任誰在這裏都會驚嘆於這個少女那如水晶般透明純淨的美好,她盈盈地出現在林立的服務器機櫃之間,身上散發着淡淡的白光,就像是微風吹開草叢和灌木,采蘑菇的白裙女孩拎着蘆葦編成的籃子扭頭微笑。
「很久不見了……」中年人抬頭,輕聲說,「歐米伽。」
「可是我們上個禮拜才見過面。」女孩輕笑,「亞伯拉罕。」
亞伯拉罕,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在希伯來文當中,這個名字的意思是「眾人之父」,學院裏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中年人的名字,肖恩上校叫他也只是叫老夥計,執行部里年紀比較大的元老們隱約記得這個中年人曾經有個「萬寶路」的外號,只是那些和他關係親密到互稱外號的朋友們後來都死絕了,再也沒有人叫過他萬寶路,也沒有人再記得他的名字。
「中國有句古話怎麼說的來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中年人撓了撓頭,「一個禮拜不見,那不就是二十一秋了?」
女孩咯咯地笑,修長的睫毛顫動着飛揚而起。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的麼?」
「不不不不,我是來找你聊文學和藝術的,比如莎士比亞和葉芝什麼的。」中年人擺手,「你知道,我和老傢伙那個粗人不同,我一直都是個文藝青年。」
「二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青年?」女孩歪歪頭,眨了眨眼睛,嘴角斜斜地笑,露出一顆亮晶晶的小虎牙。
「就算兩百年過去了,我埋在墳墓里,也要用腐朽的聲音喊出:我是文藝青年!」中年人拍拍胸口。
女孩噗嗤一聲笑出來,「可是你根本就不讀莎士比亞,你連他的四大悲劇是什麼都不知道,你也從來都不是什麼文藝青年,你一直都是個理科生。」
「是啊……我一直都是個理科生。」中年人收斂笑容,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個死理科生。」
女孩懸浮在男人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臉頰。
但她觸摸不到這個男人,這個女孩只是一個三維投影,她的存在都要依靠頭頂上的投影儀,她是一個漂浮在空氣中的幽靈和影子,永遠不會老去,也永遠不會死亡,這麼多年過去了,男人從一個青澀的年輕人變成了不修邊幅的胡茬大叔,臉上添了一道刀疤,時間在他身上留下像是銼刀銼過的滄桑痕跡,磨平了稜角粗糙了皮膚,但女孩仍然透明仍然澄澈,像是天上的月光。
她在這裏看着男人日復一日地進來坐下聊天離去,她的攝像機拍下了男人的每一張照片,如果把它們合成,那將是一部播放時長二十年的動畫,他每天的影子都會互相重合,但又會有細微的區別……因為男人在一天天地變老,他是個很厲害很強大的人,但終究逃不過時間。
少女把額頭抵近男人的額頭,輕聲說:「理科生也沒什麼不好啊。」
「搞文學和藝術的總是比理工科的宅男更受歡迎,他們有腦子有口才,會寫詩會繪畫懂音樂,女孩子不都是喜歡那樣的人麼?」男人撇了撇嘴,「理科生總是頂着一頭亂毛,衣冠不整地擠在實驗室里,整天和瓶瓶罐罐打交道……你看我,連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都沒讀過。」
「我不在乎。」女孩輕聲說。
「真不愧是我的姑娘!」中年人振奮,「和外面那些妖艷賤貨就是不一樣!」
「外面的妖艷賤貨?」女孩耳朵一豎。
中年人頓時大汗,「別誤會……我是說和歷史上的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
女孩直起身子,冷哼一聲,輕輕磨了磨牙,「你幹嘛要和我解釋?我為什麼要管你在外面幹了什麼?反正我也只是台電腦而已……說正事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少問題想要問我。」
中年人嚴肅起來,點了點頭。
「歐米伽,最近學院裏發生的事你都知情麼?」
「大概了解。」女孩背着雙手,赤着雙腳站在地板上。
「第一個是陸巡和趙高遭遇的事故。」中年人說,「你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們麼?」
女孩沉默半晌,「根據日誌記錄,陸巡先生和趙高先生的任務地點是在江對岸,江對岸的情況我不是太熟悉,我查閱了學院的數據庫,包括上海浦東安全區遺留下來的資料,最後得出來的結論,趙高先生不太可能因為普通的喪屍或者獵人襲擊而失蹤,這個概率不高於百分之一。」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襲擊它們的或許不是普通獵人,至少那個重傷陸巡,並使趙高先生失蹤的生物不是普通獵人。」
中年人屏住呼吸,「你的意思是……」
女孩點了點頭,「是殺戮者,上海市市區內還存在其他的殺戮者。」
中年人默默地點頭,這個結果尚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學院高層早就在懷疑市區內或許還存在其他殺戮者。
「第二件事,校醫院的謀殺案。」男人說,「你掌控着學院中所有的監控系統,有沒有發現什麼?」
學院中明面上掌控監視系統終端的人是菲碧,但實際上在學院地下五十多米深處,還有一台超級電腦在監控一切。
女孩搖了搖頭,「兇手顯然是個很狡詐的人,他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就像上次紅眼入侵一樣。」
「難道說真的是趙高幹的?」中年人吃了一驚。
「安娜的分析結果我也看了,從現場留下的指紋和生物組織來看,趙高先生是兇手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但這毫無道理啊……趙高為什麼要殺死阿爾伯特?他和陸巡一起出去,回來的途中遭遇了襲擊,好不容易成功生還,卻不露面,還偷偷潛進來犯下謀殺罪?」中年人喃喃。
「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女孩接着說,「我分析過陸巡先生開回來的那輛車,根據上面留下的痕跡,曾經追擊過他們的獵人多達十三類,趙高先生出門前帶了驅趕獵人的信息素,按理來說狩獵者對那輛車應該是避之不及的,但卻同時出現了十三類不同的獵人,它們同時追捕同一個目標,這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非同類親緣關係的狩獵者不可能協同捕獵……但這種事在歷史上曾經發生過。」
「什麼時候?」中年人一怔。
「四年前,上海海軍軍事學院。」女孩說,「就出現過非同類狩獵者組織化的情況。」
男人愣住了。
「那個漆黑的雨夜……或許才是這一切的起因呢?」女孩背靠着機櫃,悠悠地說。
中年人沉默片刻,起身把掛在椅背上的帽子拿下來,「我下次再來看你。」
「這是一個死亡flag哦。」女孩笑。
「死亡flag?」中年人皺眉。
「就是某些說出來就會掛掉的話啦,比如『幹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打完這一仗就回家結婚』什麼的。」女孩說,「說出這些話的人往往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放心,我不會死的。」中年人微笑,轉身大踏步離去。
女孩望着他的背影,輕聲喃喃:「這也是一個死亡flag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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