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壽縣小歸是小但牛車駛過街衢巷肆之間,見着各個街坊錯落有致,抵達至衙門大街,附近都是豪宅,樓台亭榭談不上星羅棋佈,也是若隱若現。 .
此刻,正是十月初十,幾次霏霏細雨,秋意漸寒,又靠近北方,眾人都加厚了袍子在身。
上午時分,雲愈壓愈重,天穹上煙霾層層,一輛牛車駕駛而來,抵達到了縣衙照壁前。
「主公,到了,事情都談了些,可縣令要直接和公子談。」呂尚靜握着韁繩,望了望府衙大門,說着。
葉青一笑,說着:「呂先生不要放在心上,這是世俗之念,還有,你不要親自持韁趕車了,說實際,讓你這樣作,我心裏不安啊!」
呂尚靜也笑了:「為主公趕車,有什麼不對呢——主公,今日是休沐日,您可以和縣令好好談談。」 葉青頜首,就上了去。 大蔡優待官員,五日一沐,十日一休,不過實際不會嚴格執行,正常作息規律對於親民官而言並不存在,事忙時連上下班時間都會模糊,也沒有什麼加班費之說,可閒時沒緊急事時,縣令也是有大把時間休息。
抵達了縣衙前,門口有兩個持刀公差守崗,這時就看了過來,直到見着葉青一身寬袍,帶着銀冠,知道不是普通人,也不敢怠慢。
葉青將名貼遞進去,沒多久,陸明親自迎接出來,這時沒有穿官服,一身閒適鵝黃道袍,降階相迎: 「同進士來耶?」
說着,陸明眼睛一亮,只見葉青穿着寬袍,戴着竹冠,穿着高齒木屐,大袖飄飄,顧盼生輝,令人一見忘俗。
陸明心裏不禁暗想:「真是英俊……不過一年前才觀看,還有刻薄之相,現在圓潤勻稱,隱隱凝聚貴氣,實是讓人難以相信。」
發怔間,葉青這時深深作了揖,微笑感謝:「大人說笑了,學生葉青拜見縣尊大人!當年學生困守家中,要非大人,焉有今日?而這同進士不過是戲言,哪能在大人這正牌同進士面前相提!」
「哈哈,幾日不見,你這解元公未入官場,卻學會些拐彎抹角的馬屁了……快進來。」說着,陸明就親熱執着葉青的手,一起而進。
現在葉青身份不一樣了,堂堂舉人,且是解元公,已足夠獲得這待遇,更不要說才十六歲!
縣衙後面就是縣令的居所,掩映在一株古老的大杉樹下,院牆青苔佈滿,顯得歲月滄桑,照壁以金紅兩色碎瓷片貼着吉獸圖畫,繞過去就是庭院,這時種滿了金黃的菊花,很有意思的風格,見出了主家的審美情趣。
一路上幾個僕婢在作灑掃,見他們經過時都屈身行禮,恭順而自然,氣氛祥和,路途中,陸明想起些,問着:「解元家中無恙否?」
「幸賴大人援兵,族人用命,未傷基本。」葉青感激中透着恭謹,以示點滴都記在心。
「這就好,只要元氣不傷,休養幾年,家族反會更進一步……」陸明意有所指說着,卻又一笑:「今次一舉中得解元,接下來也是準備休養三年?」
葉青搖搖頭,手指這滿院金菊:「一年一凋零,人生幾個三年?自是一鼓而上,時不我待。」
陸明在堂下稍稍駐足看着,神情微微恍惚,片刻回望葉青一眼:「你這想法很好,也是朝廷之幸……只是這樣一來,明年二年就應考,怕是難以中得進士,這長生之望,就不惋惜?」
前面有一座客廳,葉青微微一笑,躬了躬身不作回答,只跟着他進入客廳,一進去,立覺得溫氣融融,卻是生了一隻熏籠。
「也罷,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想法……」賓主落座,沒有談事情,點了茶水,又聊了一會兒。
葉青應付得體,不發表尖銳意見,只喝完一杯茶,陸明主動將話題延伸到本縣銀錢兌換時,葉青就知道戲肉來了,當下心念電轉,洗耳恭聽。
「本縣銀錢兌換,一兩銀兌八百多文,據查是從十年前開始,三任知縣試過平復,短期內都見得成效,但過不到半年又是復萌,甚至反跌一些,這前車之鑑不能不防,解元世居於此,有何看法?」陸明微笑問着。
葉青認真說着:「這話題太大,一時半會可說不清楚。"
陸明擺擺手:「沒關係,我們現在算是閒聊,不需要太詳細,解元無需多慮,撿些精要的講講。」
「是!」葉青乾脆應了,到自己眼下這地步,對外一言一行都可說是代表着葉家利益與趨向,閒聊不閒聊區別不大,當不會將這場面話當真。
不過前世對這知縣施政成敗的印象深刻,這時就在腦海里放過,整理着是否有損害之處。
「慢慢說,不急,以你之才也不用謙虛。」陸明只是讚賞地含笑看着,長者和知縣的雙重身份拿捏得很到位。
十息後,葉青就已考慮清楚,坦然陳述:「明府欲行三事,銀錢,修路,賊倉,三事實是一事。」
「哦?」陸明有點意外,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真正來了興趣:「你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好,我就聽你怎麼說。」
「只是一點淺見,請明府指正。」葉青謙虛一句,坐得端正一些,語氣中卻隱隱有金石之聲:「目前我縣的情況是:首先地處北邙山麓,這在戰時對於大軍是天險,太平時卻有不少暗路勾連北魏,崗哨也難以——監督,就使暗探賊匪有了藏身空間,屢次逃避過官府打擊,又捲土重來,這是百年頑疾病根。」
「其次道路不靖,平壽原本是一鄉,升鄉到縣不久,時間尚短,修建官道尚未完善,並且道路穿山過野,處處艱難,大患就在山中匪民!」
「幾個人,十幾個人一夥的山民,也不泛濫,也不殺人,甚至不管普通行人,有的打劫完就把賊衣一脫回山上種田,難以分辨民匪。」
「這上不了州郡發兵圍剿檔次,但這樣惡民就對商貨影響很大,過關過卡又被剝上幾層,原本陸路成本就高,這時只能銷售加價,直到抵不過水路遠到而來的米船貨船,就使商業蕭條。」
「當然,也有人說還有水路,但是不巧清水支流匯入大河,過太平縣,再下就是平河郡,這是另一個經濟圈,別的米糧雜貨也就罷了,以輸入為主,但輸出產品呢?難道拿我們主產山貨入別郡競爭,當地官府會高看我們兩眼?」
陸明撫着三縷長須,聽得神色沉重,別的官府哪會高看,直接排斥——寧作自家狗糧,也好過讓外郡人賺取。
葉青見着就不再闡發,繼續說着:「最後銀錢兌賤,標準是一兩兌千文,實際成色錢莊食利,能兌九百五十文就是不錯,次一點九百文也在容忍,因這銀並不在人民日常所用。」
「原本要是官道方便,商貿繁榮,銀錢兌換並不會和別的縣郡相差很大,但平壽縣封閉,更有人趁機cao縱兌換比例,就使錢愈貴,銀就愈賤,影響更多的是商業,不願在本縣兌錢,這就使購貨覆蓋面局限,影響了貿易。」
「這便是所謂銀錢,修路,賊倉,三事一體,後學冒昧言此,大人海涵。」
陸明頜首,十分佩服葉青的精細,思索一會撫須而嘆:「你說的很好了,三事一體,說到了我心坎上,我也研究過前幾任縣令施政,基本先白銀錢入手,開始也是歡欣支持,畢是促進經濟之事,後來成效不好就不再擁護,商人錢莊稅丁都是叫苦,尤其稅丁背後是各家,明暗反對下政令就不了了之,這是教訓。」
葉青心中暗笑,這話當能說到陸明心坎上,本來就是前世此人宣政之言,不過自己那會尚未中舉,只是會場下一個不起眼的秀才,現在卻是能面對面交流,甚至能針對性調節三件順序,埋進私貨。
陸明並不知被看透了心思,嘆息:「也有試圖先自修路入手,這就不是一紙政令所能解決,役力還可徵發,管事骨幹也可以按公道能幹這兩點擇取,但縣裏典型的山地農業經濟,因開墾山田的自然反噬,糧米常年要預備着山洪過後賑災復墾,籌錢籌料之事更是難為。」
這意味深長一句,就拿眼睛看過來,又重重一嘆:「這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葉青哪聽不出這是打秋風意思,這時對自己試探,過後不久說不定就按數目攤派到各家。
能幹成就活躍了一縣經濟,還能賣得知縣情分,出個幾千兩襄助,葉青自忖也不在話下,可明明知道這事最後失敗,自己豈能出這冤枉錢?
自己都已暗示的這樣清楚了,陸明卻絕口不提先進行興兵剿匪事宜,或許是出於政治影響,畢竟絞殺民匪一體的山民,很容易惹出大亂子,這算是老成持重之道了,但在自己眼光中,還沿着前世失敗道路而行。
這平壽縣的問題,實是縣內家族和山匪勾結,形成一縣之鐵桶,只有雷厲風行打擊了山匪,這些家族就失了最重要的手段,大可從容收拾,現在反過來先搞縣內大戶的話,只會使他們指使山匪作亂,然後功垂敗成!
「這樣同進士,都是有自身一套執政理念,哪是自己輕易能動搖得了?」這樣想着,當下就暗自一嘆:「算了,本來看在此人做實事的份上,勸諫之,真不採納也只有遺憾了"
這時瞬間轉了念,想着自己剛好有備而來,就是一笑:「明府要是用錢,三十萬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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