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第一梯隊的一萬多人根本沒有機會衝到城牆之下,密集的箭雨和漫天的石彈已經將他們打的七零八落。面臨着全軍覆沒的危險。這種情形下,韓剛也不敢用強。對方既然做了準備,那麼突襲便已經毫無意義。雖然韓剛心中憤怒心有不甘,但他知道,如果一意孤行,會面臨更大的傷亡。他不得不宣佈立刻撤兵。
一場滿以為會很輕鬆的攻城戰,卻以大周軍隊的慘敗收場。
七千多人傷亡,其中戰死者過半。而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守城方無一傷亡。大周兵馬甚至沒能衝到城牆下發動攻城,韓剛便已經承認了此戰失敗,鳴金收兵了。
對於韓剛而言,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將成為他人生中的一場難以抹去的污點。對手是被認為守城作戰能力不足的遼國兵馬。而遼人一向是以騎兵作戰而令人聞風喪膽,攻城和守城作戰,大周兵馬才是天下第一。但今日,最善於攻城的大周兵馬卻被最不善於守城的遼人擊敗,而且戰事完全一邊倒,這簡直是一場災難,一場讓人難以接受的羞辱。
好在韓剛沒有因此失去理智,他迅速的判斷了局面做出了停止攻擊的決定,也因此沒有遭受更大的損失。事實上,涿州城中的兵馬遠比他想像的更多,守城的準備也更加的充足。近六萬遼軍弓箭手,以及遼人自造的八十輛小型投石機會讓膽敢不識時務的八萬攻城大周兵馬全部折戟於此。
涿州是遼國門戶,一旦對大周的兵馬產生了懷疑,耶律宗元怎麼會不採取防守措施?耶律宗元此刻並不打算跟大周翻臉,實際上他根本不希望這些兵馬派上用場。但是一旦發生了,這些便是保證涿州不失,遼國南大門不被打開的保證。顯然,耶律宗元在謀略上更勝一籌。
韓剛錯就錯在太過自信,也缺乏深入的分析。以他的能力,倘若能冷靜一些分析局面的話,他定會分析出這其中的道理,自然也會更加的謹慎行動。可惜,他沒能做到這一點。過於相信自己的判斷,以及對首戰之功的渴望讓他慘敗於此。涿州的慘敗似乎是個不祥的徵兆,讓躊躇滿志氣勢洶洶而來的大周對遼的滅國之戰蒙上了一層陰影。
韓剛不敢再有任何異動,他命兵馬退後十里紮營。自己則連夜往南前往正在趕來的大軍之中。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後果。為今之計,只有親自去向楊俊請罪,以求寬大處理。任何的耽擱都可能會讓自己腦袋搬家。
在距離涿州南方八十里外的鳳棲鎮。黑壓壓的二十多萬大周兵馬正像是蝗蟲一般在此過境。然而,韓剛的到來讓兵馬暫且停了下來,臨時紮下營盤。
楊俊的帥帳之前,上百名將領雲集在空地上。楊俊面色鐵青的站在空地中間,身前是被五花大綁着跪在楊俊面前哭喪着臉的韓剛。不久之前,韓剛已經稟報了他攻城失利的消息,楊俊震怒不已,當即傳令停止前進,召集軍中眾將來此。
對於韓剛的失敗,楊俊既憤怒又痛心。韓剛是他的心腹愛將,二十多年前,韓剛便跟隨他征戰西夏,雖然那時候韓剛只是自己親衛騎兵中的一員,但他作戰勇敢有勇有謀,深得自己的器重。二十幾年後,韓剛步步高升,從一名小小的親兵升到了安肅軍指揮使的位置上。這一次楊俊更是對他委以重任,希望他能立下功勳,自己便可以將他往樞密院安插,進一步的栽培他。誰能料到,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吃了個大敗仗。
自己率三十萬精銳入遼作戰,本來士氣高昂,氣勢凌厲。他這一敗卻將一切都給毀了。即便楊俊從他的敘述中也明白了遼人生了疑心,韓剛的主動進攻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韓剛顯然太剛愎自用,太冒失了。他該立刻稟報此事,讓自己來判斷局勢才是。可他沒有,他立功心切卻又輕敵,結果導致了這場屈辱的慘敗。
在楊俊看來,這場慘敗可不止是一場慘敗那麼簡單。他會影響整個大軍的士氣,也讓自己之前讓朝廷傾盡全力支持自己的舉動變得可笑。全大周都等着捷報,郭旭也等着捷報,結果捷報沒來,先來一場屈辱的失敗的消息。而且,女真人知道了會怎麼想?大周兵馬如此不堪一擊,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諸位聽着,韓剛這廝愚蠢透頂,以騎兵攻城,簡直是頭蠢驢。枉費本帥對他一番信任,辜負本帥對他的期望。即便遼人反目,也當回稟本帥再做定奪,怎可自作主張,激進冒攻?釀成大敗之局?你讓我大軍士氣大壞,讓本帥有何顏面上奏皇上?鑑於韓剛此舉極為惡劣,本帥當以軍法行事,定不輕饒。來人,將韓剛斬首示眾,以儆效尤。」楊俊吹着鬍子高聲說道。
幾名親衛衝上前來,架住五花大綁的韓剛,將其拖向旁邊的一處擺放着圓木樁的斷頭之處。韓剛沒有掙扎,只滿臉是淚的高聲道:「卑職死有餘辜,卑職辜負了楊樞密,辜負了皇上和朝廷的栽培,對不住死去的弟兄。我死有餘辜。但我只求楊元帥饒我性命,我願當一名普通兵卒,衝鋒殺敵,洗刷今日之恥,我不想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楊俊冷聲喝道:「軍法豈可容情?你當時怎麼不仔細研判局面?現在說這些卻也遲了。砍了!」
韓剛無言以對,只連聲大罵遼人奸詐。親衛將其拖到木樁前,將他的頭摁在木墩上,刀斧手手持大刀站在他身後,準備行刑。周圍眾將忙紛紛跪倒在地,向楊俊求情。雖然得知消息之後他們也極為憤怒,對韓剛無腦的行為甚為惱火。但是韓剛是楊元帥的愛將,平時人緣也不錯,又是大周軍中名將。若是就這麼殺了,卻也不妥。
「楊元帥,臨陣殺將不詳,還請元帥三思。韓將軍卻有大過,但遼人早藏居心,存心反悔也是原因之一。況且此戰雖敗,卻讓我們認清了遼人的面目,知道他們早有準備,這對我們其後的進攻價值頗大。我等懇請元帥法外開恩,饒了韓將軍這一次吧。」副帥白奇拱手大聲叫道。
「是啊,饒了韓大人一命吧。韓大人也是想拿下涿州,奪取渡口控制權。是遼人早有禍心,居心叵測之故。韓大人只是上了當而已。元帥不可因為一時盛怒便殺了韓大人。再說韓大人說的對啊,死在這裏還不如讓韓大人和遼人拼一場,將功抵過。臨戰殺軍中大將確實不祥啊。」其餘將領也紛紛磕頭求情道。
楊俊怒容滿面,瞪着眼前跪伏的諸將厲聲道:「你們幹什麼?造反麼?軍法如山,莫非你們要本帥枉法?」
白奇沉聲道:「元帥息怒,軍法自然不可違背,我等只是念及大戰將啟,此時殺先鋒大將,對於士氣會有極大打擊。韓將軍雖然有大過,但其並非貪生怕死,並非怯戰投敵。而是中了遼人的詭計圈套罷了。遼人早有防備,這不能完全怪韓將軍失算。這是有心算無心,只能算是大過失。元帥要殺韓將軍固然不冤,末將等也不是要大人枉顧軍法,而是希望能給韓將軍一個戴罪的機會。韓將軍也為我大周立下過汗馬功勞,念及此,也不能殺啊。」
眾將紛紛叫道:「是啊,不能殺啊。」
楊俊跺腳道:「你們這是讓我難為啊。哎!軍法如山,豈能縱容。本帥也不能完全不顧你們的意見,這樣吧,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日起,免其一切軍職,降職為普通士兵。田將軍,罪將韓剛編入你步兵軍中為卒,之後攻佔,讓他打頭陣。」
眾將領驚愕無言,元帥將韓剛的軍職一擼到底了,這怕是比殺了他還難受。但無論如何,總比現在被一刀砍了腦袋要好。眾將其實都知道韓剛是楊俊的愛將,之所以全部替他求情,倒也不是完全因為韓剛的人緣有多麼的好,其實也是順着楊俊的意。但楊俊此舉,證明了楊俊對此戰之敗該有多麼的憤怒。他是真的不能接受這樣的失敗。倘若不是眾人求情,他真的會當場斬殺韓剛。
楊俊走到韓剛面前,沉聲道:「韓剛,你跟了我多年,我對你抱有極大期待,但這一次你真的讓老夫失望了。這一次我大周和遼人作戰是不容有任何閃失的,第一仗便被你打成這樣,你說你該不該死?」
韓剛痛哭流涕道:「末將該死,末將辜負了元帥的期望。」
楊俊嘆息一聲道:「眾將求情,本帥免你一死。你若是能戴罪立功,撐過和遼人的這場戰事,就像當初你跟在本帥身邊當一名騎兵親兵那般立下無數功勞,本帥便既往不咎,讓你官復原職。莫怪本帥對你苛刻,你成了一名普通兵卒,衝鋒在前。你若死了,是你自己沒本事,莫怪自己時運不濟。戰死沙場,也算是洗刷了恥辱。你若能活着還立功,本帥理也應將你恢復官職。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韓剛心中悔意難消,心中早已罵了無數句自己。他並不怪楊俊絕情,首戰失敗,就算是被砍了腦袋也是不冤枉的。現在雖然這樣的處罰和被砍頭也沒什麼區別。此後大戰必然頻繁,作為一名先鋒小兵卒的身份,大概率是撐不過整個戰事的結束便會死在沙場上的。但是最起碼自己有了一絲希望,有了能證明自己的機會。韓剛可以死,但不能背負着無能和屈辱而死,而要告訴別人,此次失敗並非韓剛無能,而是中了詭計罷了。
「多謝大帥成全,罪將韓剛必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再不給元帥丟臉。今後韓剛從頭來過,終有一日,韓剛累功再次回到元帥身邊,為元帥鞍前馬後。」韓剛沉聲說道。
「好!好。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足見你還是以前那個血性無畏的韓剛,本帥希望你能再次回到本帥的視野里。本帥希望還能再一次對你委以重任。本帥相信你。」楊俊伸手拍着韓剛的肩頭,親自上手替他解開繩索。
韓剛跪下磕頭,起身後脫下身上的將軍甲冑,解下佩刀,緩步走到田將軍面前行禮道:「田將軍,新兵韓剛報到。請問將軍,我入何營?」
田將軍嘆了口氣,召來親兵領着韓剛離開。
待韓剛離去,楊俊忽然開始解開盔甲,命親兵脫去甲冑,並且一把撩開內衣,露出上身的肌肉來。眾將正疑惑見,但見楊俊走到木樁前伏在上面,沉聲道:「韓剛之過,本帥難辭其咎,本帥本擬上奏請辭,但當此大周重任之時,本帥不能辜負皇上的信任,故而無法辭去元帥一職。然有過便要承擔,本帥自領三十軍棍,以正軍法,明是非。來人,打!」
眾將嚇的趕忙湧上前來,有的七嘴八舌的勸慰,有的七手八腳的要拉楊俊起來。楊俊怒喝道:「爾等是要我楊俊成為罪人麼?軍紀不明,何以領軍作戰。倘若之後依舊如此,拿什麼跟遼人抗衡?誰要再勸,我便回京城負荊請罪。」
眾將愕然,不知如何是好。白奇愣了片刻,嘆息道:「罷了,元帥高風亮節,以身為則,末將等佩服之至。但大戰在即,倘若楊元帥被打壞了身子,行動不便的話,也將耽誤指揮作戰。元帥,要不咱們先打十軍棍,其餘二十棍暫且寄下,以後再說?這也是為了大局着想,絕非是要元帥罔顧軍紀。」
眾將紛紛道:「是啊,三十軍棍,豈不打壞了身子,全軍上下可都還指望元帥拿主意呢。元帥萬不可因小失大。」
楊俊想了想,點頭道:「也罷,那便先打十軍棍,以示懲戒。其餘的暫且寄存,待本帥滅了遼人之後再領此罰。」
眾將如釋重負,白奇擺擺手,兩名士兵拿着軍棍上前來。楊俊道:「你們不可徇私,必須出力。」
白奇也瞪着兩名行刑士兵道:「對,一定要出力,倘若敢徇私不出力,我便重重的懲治你們。」
兩名士兵焉能不知白奇的意思,白奇是正話反說,此刻正朝他們擠眼睛呢。即便白奇不提醒他們,他們也不會真的下死力去打,他們也不是傻子。
當下軍棍舉得高,落得輕,雖然打在楊俊身上也是啪啪作響,但楊俊卻毫髮無損。楊俊自然也不會較真,他這麼做其實也是做戲,正是要告訴這些將領們,自他而下,都要嚴明法紀。誰也不能免責。今後要是發生什麼事情,自然誰都不能例外。
……
既知計劃敗露,楊俊雖然心中甚是遺憾,但也並不太沮喪。畢竟這麼大的軍事行動,遼人生疑是遲早的事。皇上所想的是理想狀態,渡過桑乾河逼近析津府再動手固然最好,但是這是把遼人當聾子瞎子了。耶律宗元自然不聾不瞎,大周兵馬的一舉一動他也必極為關注。生出懷疑一點也不奇怪。只不過,韓剛也太冒進了,他應該等大軍抵達的,他想偷襲得手的想法太過簡單,也是犯了低估對手智商的錯誤。
既然計劃敗露,那邊索性擺好架勢進攻便是,楊俊並不擔心這些。多年來他領軍作戰,就很少用過陰謀詭計過。當初和李玄昊在西北決戰之時,在得知李玄昊集結叛亂部落兵馬時,楊俊不但沒有聽從身邊將領和謀士們的建議去抓緊時間各個擊破,反而硬是等到李玄昊主力騎兵集結完畢之後才揮軍正面迎擊上去。這便是楊俊的風格,他不懼怕任何對手,他喜歡正面與之交戰並且戰而勝之。楊俊的邏輯上,正面作戰擊潰敵軍主力之後,那才是掌控局面的勝利。其他一切的游擊作戰,什麼阻擊埋伏,雖然能得小勝,但卻並不能左右大局。這和許多人所想的作戰理念相悖,但楊俊卻得到了成功。
此刻也是如此,楊俊迅速調整和擬定了作戰方略,那便是強攻涿州,強渡桑乾河,之後猛攻析津府。直到此時,整個戰事的主動權才來到了楊俊手中,才回到了楊俊最為熟悉和喜歡的步驟里。而之前郭旭的方略其實並不為楊俊所喜,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當然,涿州首戰之敗還是要向朝廷做個交代的,楊俊也不隱瞞,在上奏的聖旨上坦言涿州之敗,並不忌諱。說了些辜負皇恩之類的客套話之後,楊俊告訴郭旭,此敗不足為道,正因此次戰敗才暴露了遼人早有準備的事實,反而對之後的作戰有利。他告訴郭旭,數日之後,自己將會送來捷報,請皇上不必憂心云云。
楊俊的自信不僅來自於多年來的作戰經驗豐富,未嘗敗績的自傲,同時也源自於自己手中所握的兵馬。攻城作戰,憑他遼人有多少人守城,那還是自己的對手麼?自己擔心的恰恰是野戰,而非城戰。涿州守軍慢說有五六萬人,就算再多一倍,那又如何?
楊俊下達命令,步兵以及攻城器械兵馬加快行軍速度,務必於明日午後抵達涿州城外發動攻城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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