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昆離去之後,小閣之中很快恢復了平靜。更新最快一群王府衛士遠遠的在小閣周圍守着,也不來靠近打攪。風過花木,樹葉嘩啦啦的響着,受了驚嚇的鳥雀也大着膽子落下來,在小閣門前的台階和花窗上跳躍鳴叫着。
小閣內,郭採薇怔怔的看着林覺,眼中滿是擔憂和哀怨。
&當真要去冒這個險麼?」小郡主道。
林覺慢慢走過去拉起小郡主的手,兩人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陽光照進來,照在郭採薇清減的面容上,那張臉上滿是擔憂。
&兒,我要去。原因你也都知道了,因為上次壽禮之事,我龜山島殺了海東青的愛子,海東青尋仇上門了。他們截殺了我數次,被我僥倖躲過。前幾日他們差點便將我身邊的綠舞劫持了,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我不能坐以待斃了。」
&是,此行如此危險,你這一去,還能活命麼?」
&否活着回來,只能看造化了。可是總比等死要好。再說,我已別無選擇。」
郭採薇怔怔無語,半晌後低聲道:「如你死了,我且不說,你怎對得起那位方姑娘?你不是要娶她麼?你死了,教她嫁誰?你怎能如此狠心。」
林覺輕嘆一聲道:「浣秋已經病故了,我已經無需跟她交代什麼了。」
郭採薇驚訝道:「方姑娘病故了?什麼時候的事?」
林覺長嘆一聲道:「年前她已經在京城病故了。你替我尋的方子她還沒用上,哎,我竟然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她。」
郭採薇驚訝半晌,低聲道:「你……節哀順變。方姑娘命不算苦,起碼,她得你真心相待。」
林覺沒聽出她話裏有話,低聲道:「我對她確實是真心,她的死我很難過。她確實很可憐,年紀輕輕竟然生了這麼個絕症,而我竟然無法救她。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是沒用。」
郭採薇輕嘆一聲道:「然則你此去便再也無牽無掛了是麼?」
林覺終於聽出了郭採薇話意中的幽怨。眯眼看着郭採薇道:「薇兒,我並非不顧你的感受,但這件事我不能不去做,因為形勢所迫,我只能面對。我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當縮頭烏龜,被海東青嚇的門都不敢出。我身邊的人若是有一個因我而死,我這一輩子都將生活在悔恨之中。我是男人,我必須去面對。即便是因此而死。」
郭採薇仰頭看着林覺,輕聲道:「我懂,男兒豈能縮手縮腳做人,你若是那種人,我郭採薇也不會……也不會對你傾心至此。你去吧,你若死了,我不獨活便是。」
林覺皺眉道:「薇兒,你不必如此。我若死了,你該更好的活下去。」
郭採薇猛地一掙,甩脫林覺的手掌站起身來,怒容滿面道:「到如今,你還不信我對你一片真心麼?」
林覺皺眉看着她道:「薇兒,你為了保護我而受到這麼多的痛苦,我怎會懷疑你的真心。我承認之前我尚有顧慮,我對浣秋有承諾,我不能負她。而且,你我之間的事情,終究是有些荒謬。你我身份懸殊,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是個意外。我也不妨跟你明言,我也並不希望跟梁王府有太多的瓜葛,我並不贊同你們父兄的行事作風,因為那遲早會釀成大禍。但現在,這一切的顧慮都已經煙消雲散,你待我如此,我怎會負你?不論你父兄如何反對,哪怕是要因此殺了我,我也絕不會放棄你的。」
郭採薇面露驚喜之色,驚訝道:「你……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你決定了?」
林覺點頭道:「你待我如此,我若負你豈非枉自為人。」
郭採薇撲過來緊緊的抱住林覺的脖子,喜極而泣道:「我終於,聽到你說出這句話了。」
林覺微笑輕撫她的後背道:「你是郡主啊,矜持點啊,萬一我只是想靠你上位呢?萬一,我是第二個司馬青衫呢?」
郭採薇笑道:「他?不及你一根手指頭。你也絕不是那種人。否則你何必等到今日才說這些?」
林覺低聲道:「多謝你,老天待我不薄。」
郭採薇仰頭看着林覺道:「我明白了,你安心的去辦事,有些事終究要辦好的。這一次如果能成功,或許能得到父兄的嘉許,也許對你我的事情也有幫助。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死,我為你守節便是。一輩子再不嫁人。」
林覺呵呵笑道:「守節?那又何必?你怎麼也說出這等蠢話來?難道我願意看着你一輩子孤獨終老么?我死了,你過你的日子,偶爾替我燒點紙錢便是。我願意看你好好的活下去。而且,很奇怪,你們為何都說我會死在島上?就不能盼着我活着回來麼?」
郭採薇呀的一聲,連聲道:「呸呸呸,瞧我這張嘴。你不會死,你一定會活着回來。我會跑遍杭州大小寺廟為你燒香拜佛,保佑你平安歸來。你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回來。」
林覺微笑點頭道:「我答應你,我會活着回來的。辦成此事後,我要跟你父兄攤牌,我要告訴你父王,我要娶她的女兒。」
郭採薇興奮的臉色發紅,輕聲道:「父王若不同意呢?甚至還要殺你呢?」
林覺笑道:「那我便讓她的女兒生個孩兒,讓他老臉丟盡了。」
郭採薇大啐一口道:「呸,你果然是個壞人。」
……
王府後園內。郭冰負手在陽光下來回走動。雖然春光明媚,但他的臉上卻是陰晴不定。一會兒想到若林覺的計劃成功,對王府將大為有利,故而面露笑容。一會兒又想到此事帶來的巨大風險,弄不好將不可收拾,故而陰雲密佈。心情起伏之際,情緒也忽好忽壞。
&兒怎麼還沒來?他去何處了?」郭冰停步朝着不遠處的站立的一名管事皺眉問道。
&稟王爺,小王爺已經回府了,只是不知為何還沒來見王爺。小人這便再去請。」
郭冰剛要說話,忽然圓門外腳步咚咚,郭昆大踏步從假山之側的石板道上走來。管事的忙道:「王爺,小王爺來了。」
郭冰哼了一聲,沉聲道:「上茶來。」
郭昆急匆匆闊步而至,一眼便看到負手站在草地上的父王以及父王身邊散落的一片狼藉。
&兒參見父王。」
&來啦?怎地這麼久?又去街上閒逛去了?」郭冰沉聲道。
&兒沒去閒逛,上午是去寧海軍駐地轉了一圈,跟宋指揮使說了幾句話。剛回來便聽說父王叫孩兒,這不趕緊便來見父王了。父王……這地上是怎麼回事?誰惹您生氣了?」
郭冰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擺手道:「剛才那個林覺來見了父王,說了一些話惹得我發了火,我拿茶壺茶盅砸了他。」
&林覺那廝來了?怎麼惹得父王發怒了?」郭昆並不打算將從林覺口中得知的事情說出來,既然是驗證,那麼當然要聽父王說的跟林覺說的是不是一樣。
&下說話。」郭冰坐了下來,郭昆將一張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也欠身坐在他對面。
&兒,這林覺跑來,跟我說了一件事。父王覺得有必要跟你商議商議,因為這件事太過重大。父王想聽聽你的意見。」郭冰沉聲道。
&王請說,孩兒恭聽。」
郭冰低聲緩緩的將林覺剛才來見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甚至連林覺威脅他的那一段都沒有遺漏。在自己兒子面前,郭冰什麼都不會隱瞞。哪怕這是一件很丟面子的事情。
郭昆皺着眉頭認真的聽完,心中暗自點頭。林覺沒有撒謊,父王的敘述和林覺所言一模一樣,只是角度不同罷了。林覺確實是向父王提出了剿滅海匪的建議。
郭冰說完經過後靜靜的看着郭昆,他奇怪的是,郭昆臉上竟無絲毫的詫異之意。兒子何時變得這般淡定了?
&兒,你覺得這件事可為不可為?」
&王,不瞞您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剛才我在府里遇到了林覺,他將此事告訴了孩兒。」郭昆自己揭開了他如此淡定的謎底。
郭冰恍然,再問一遍道:「那麼,你認為此事可行否?」
郭昆沉吟道:「爹爹,恕孩兒直言,此事風險極大。這計劃本身就很冒險,且一旦失敗將會不可收拾。林覺固然是賤命一條,他想出這個計劃可以不顧生死,但對我們來說,怕是要慎之又慎。」
郭冰皺眉道:「昆兒的意思是……不能冒險麼?」
郭昆搖頭道:「孩兒不是那個意思。孩兒只是說要慎重罷了。父王,上次回京城之後,父王便一直心緒不寧的樣子。是不是朝廷里又有對我王府不利的流言?惹得父王不開心?」
郭冰沉聲道:「昆兒,父王本不想跟你說這些,但現在卻也不必瞞你。朝中對我王府不利的流言何時停止過?不過,呂中天他們再搗鬼,只要聖上不發話,他們的話也還是無用。然而,這一次聖上跟我說話的苗頭不對。數次問及海匪為患之事,言語中似乎頗有責怪之意。昆兒啊,那意味着什麼你知道麼?」
&王的意思是,聖上要召我們回京了?呂中天那老賊的讒言奏效了?聖上對我們有所猜忌?」
&必是呂中天的話起了作用,你不知道,我這位皇兄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他行事可不會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三年了,皇位已然穩固,他是自己認為我們呆在杭州不妥,是他自己動了心思的可能性更大。他只是先試探我。試探之後,觀察一段時間,他便要下旨了。他不想讓我們留在杭州,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昆兒,我們怕是無法留在杭州了。」
郭昆皺眉道:「父王,聖上未必是那種人吧,也許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郭冰冷笑一聲,嘆道:「昆兒,你父王和他一起從小長大,難道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麼?父王跟你說一件小時候的事情吧。那一年,我才九歲,有一天,我和皇兄去父皇寢殿中玩耍。那天天氣有點冷,我穿的有些單薄,母后便隨手拿了父皇龍袍給我披在身上。當時倒也沒事,但是之後,皇兄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頓,打的我渾身青紫,還將我的一根腳趾頭用石頭砸斷了。我痛的要命哇哇大哭,他威脅我說不許哭叫,還要我說是自己失足摔斷的。他告訴我,那龍袍將來是他要穿的,我怎麼能穿?即便是母后要給我披上,我也不能穿。他還告訴我,今後我要是再敢這麼做,將來便教我死在他手裏。我那是年紀小,根本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後來慢慢長大了,我便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就這一件事,你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吧。在外人面前,他是慈祥的兄長,可是誰又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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