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震表情有些呆滯,他沒想到林覺是這麼直接的人,今日談話的內容也不在自己的計劃之內。今日他來是借着還銀子的舉動,做一番姿態。同時還有另一件事情想通過林覺來解決。可沒想到,話題轉變到了這件事上,反而弄的有些騎虎難下了。
不過康子震是何許人也,鑽營逢源是他的拿手絕活,他才不會讓這場談話陷入僵局不歡而散呢。
「林世兄,你的話甚有道理,這件事我會好好的考慮。對於推行新法的手段,我也會細細琢磨,決不能讓這件事再發生。林世兄果然是做事的人,雖然只短短交談片刻,康某已經深感佩服了。哎。這讓我想起了在京城的時候,有幸聆聽嚴副相方中丞兩位老大人教誨時所聽到的。兩位老大人也是諄諄叮囑我新法推行之時一定要小心謹慎細緻入微,不能有半點謬誤。說來慚愧,康某才能有限,雖然慎之又慎,卻還是出了差錯,當真是愧對兩位老大人的信任了。」康子震長聲嘆息,神情頗為自責。
面對康子震如此表示,林覺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實際上自己可沒資格在變法之事上指手畫腳,康子震是杭州知府,他負責杭州府的變法推行之事,他才是這裏的主官。無論從官職還是職責上,自己都沒資格指手畫腳。
「康大人,道阻且長,變法之路不可能一帆風順,相信你一定能有所作為的。」林覺只得說幾句場面話了。
康子震知道這件事算是過去了,點頭道:「多謝林世兄理解,康某自是不會鬆懈。哎,說起來,我真是替林世兄可惜。林世兄,不要怪康某多嘴,你和方中丞師徒之間的事情,以及在條例司之事上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聞的。當時我剛剛從嶺南小縣調任京城,在嚴副相轄下做些具體的事務,也沒再條例司之中任職。所以,一直沒有機緣跟林世兄見過面。倘若我知道林世兄和方中丞之間的事情,我是絕對要勸解你幾句的。那件事,林世兄確實太衝動了,傷了兩位老大人的心吶。」
林覺皺眉不語,這康子震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說起這件事來了。
「林世兄,你莫要見怪。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說這些話的。在京城時,兩位老大人面前,我也是進了言的。看得出來,兩位老大人對你還是寄予厚望,並且是希望你回頭的。林世兄是不世之才,兩部新法也都是你參與主筆,倘若兩位老大人對你不夠器重,怎會讓你擔此重任?方中丞是我大周當世大儒,學識人品皆為世人所仰慕。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又是文壇翹楚,文採風流天下聞名。這本是一段為人傳頌的軼事才是,誰料想會變成這樣的局面。林世兄既贊同變法,卻又為何要做出那般舉動,惹得兩位老大人不高興?說實話,我是不理解的。」
林覺仰頭看天,默然不語。和方敦孺之間的決裂本就是他心中之痛,平時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生恐引起他心中的憂愁。但不說不等於此事便過去了,雖然已經經過了數月,林覺心中的塊壘卻一點也沒消除。所以,康子震說這些的時候,林覺心中激盪,並沒有出言制止。
「林世兄,康某希望你和兩位老大人之間能夠重歸於好,倘若能為此做些事情的話,康某一定責無旁貸。上月我才從京城回來,曾和方中丞談及此事,雖然方中丞沒有明言,但是我卻是能聽出其話中之意的。方中丞還是希望你能承認錯誤,重修師徒之情的。倘若林世兄能夠做出一些修好的表示來,我定親自上京替林世兄求肯,方中丞也必會願意重新將林世兄收入門牆。這豈不是皆大歡喜之事?」康子震侃侃而言道。
林覺忽然嗅到了一種奇怪的意味,倘若要和方敦孺重修關係,怎也輪不到這個康子震來幫忙。這個人自己之前聽都沒聽說過。聽梁王爺說,此人在嶺南小縣當縣令,因為上書朝廷對新法大為讚揚,故而被嚴正肅破格提拔入京,最後派他來杭州府這樣的重要的州府來當知府推行新法。憑他在方敦孺面前怕是沒有什麼話語權才是。那日榮秀宮中,皇上郭沖都說要替林覺修復同方敦孺的關係,都被林覺拒絕了,康子震又算哪根蔥?
「康大人,但不知我該做些什麼修好的表示,恩師才肯將我重收門牆之中呢?」林覺淡淡問道。
康子震心中一喜,今日自己來此的目的就在於此,只要林覺被自己的話所動,那便好辦了。林覺能不能重歸方敦孺門下他才不管呢,康子震只需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便可。
「唔……我是這麼想的,林世兄,你之所以觸怒了兩位老大人,還是因為在變法之事上和兩位老大人觀點相悖之故。不過說句實話,我覺得林世兄的想法也並非完全錯誤,不過在變法的關鍵時候,錯和對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緊跟兩位老大人的步伐,維護他們的威信,而非是唱反調。這些當然都是題外之言。倘若林世兄能做出一些支持變法推動的舉動,為變法掃清一些巨大的障礙,那必會重新得到兩位老大人的讚賞。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將功補過,而且是立下大功,方中丞必會將林世兄重歸於門牆之內。」康子震微笑道。
「康大人說的具體點,我現在能為變法做些什麼才能算是大功呢?」林覺問道。
「林世兄,眼下便有一件棘手之事,倘若林大人能夠協助我完成,便是大功一件。」康子震輕聲道。
「還請明言。」林覺拱手道。
「是這樣,自雇役法頒佈以來,我大周各地都在全力推行,積極佈置。各項事務推行都很順利。就我杭州府而言,戶等劃分,免役錢的收繳都算順利。可是有一樣卻推行的極為不順利,那便是助役錢的收繳之事。你知道,助役錢收繳的對象是上等戶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鰥寡孤獨僧尼三教之流,其中也包括了官員豪門貴胄豪族之家。」
康子震一邊說,一邊觀察着林覺的臉色,他看到林覺的眉頭皺了起來,忙笑着繼續道:「我知道,林世兄正是因為這助役錢的徵收範圍才跟兩位老大人意見相左,以至於惹怒了兩位大人的。朝廷中也爭論了多日。但現在《雇役法》的頒佈既成事實,皇上親頒聖旨任何此條款,平息了這些爭論,剩下的便是下邊要不折不扣的推行下去,你說是不是?但是現在這助役錢的收繳卻是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以我杭州府而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一個人,以他馬首是瞻,倘若這個人繳了這筆銀子,其他人便也沒有抵賴的餘地。說到這裏,你想必也明白了。這個人便是梁王爺了。」
林覺終於恍然大悟,鬧了半天,這康子震是在助役錢收繳上碰了釘子,岳父大人拒不繳納助役錢,別人也都有了理由。除非梁王府帶頭,剩下的人便也只能乖乖的交錢了事。康子震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大概是希望藉助於自己了。
果然,就聽康子震續道:「天下人都看着梁王的舉動,倘若梁王府不願繳納這筆銀子,天下人便也都有理由推諉。如果梁王府願意繳納這筆銀子,那麼助役錢的收繳便要順利許多,這對於新法的推動無疑是巨大的作用。梁王爺是林世兄的岳父,我知道梁王爺是有些抹不開顏面,所以倘若林世兄能從中回寰,勸說勸說王爺的話,那是極好的。倘若做成此事,我敢擔保,兩位老大人必會大喜過望,林世兄重回門牆那是必然之事。林世兄,你覺得呢?」
林覺笑了,這個康子震還真是精明,本來他急於來見自己便已經讓人覺得突兀了。以自己目前的處境,怕是沒多少人願意上杆子跟自己結交的。自己現在的處境在外人看來其實是很尷尬的,被變法派踢了出來,又非宰相呂中天和樞密使楊俊的人,實際上在朝廷里屬於邊緣人物。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去年的狀元身份以及梁王府女婿的身份了。但狀元郎已經是舊事,隨着時間的流逝也沒多少光彩了,梁王府女婿的身份在某些不明就裏的人眼中或者還有些吸引力,但其實了解梁王和皇上關係的人卻都明白,這個身份未必是什麼好事。
這位杭州知府康子震無論從官職地位上來說,還是從局面判斷上而言,都不應該對自己這麼殷勤才是。昨天他便來了,今天有跑來了,那可絕對不是仰慕自己的才學。否則眼下跟自己談的應該是詩詞文章才是。這傢伙其實就是來誆騙自己的,自己唯一可以被他利用的身份便是王府女婿的身份了。這傢伙是來榨乾自己最後一點價值的。
勸說梁王郭冰繳納助役錢,這可不是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梁王爺是反對變法的,特別是雇役法頒佈之後,梁王爺是說了很多反對的話的。王府不是缺那幾十萬兩銀子的助役錢,梁王府富可敵國,這點錢壓根沒看在眼裏。但那表明的是一種態度,一種反對變法的態度。倘若梁王府交了銀子,便立刻會被視為支持新法的典型而被變法派大肆宣揚,那樣的話,梁王郭冰本來尷尬的境地更為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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