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郎中忙活了一陣子,終於收拾完畢,將薄毯子蓋住呂天賜赤裸的身子,轉身走向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沉聲問道:「鄧先生,傷勢如何?」
那老郎中躬身行禮道:「回稟呂相,衙內傷勢無礙,都是外傷。眼睛只是腫了,抹了消腫的藥,過段時間自然會消腫。下身的傷勢也無礙,只是有些紅腫罷了。不過衙內公子十天內不能有房事,否則對傷勢不利。小腹上的傷勢只是外傷,挫傷皮肉,內臟無傷。總之,休養數日,用些跌打藥物,很快便會痊癒。」
紫袍老者便是大周朝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政事堂一把手,宰相呂中天。呂中天聞聽郎中之言後點了點頭道:「那就好,辛苦幾位先生了。呂正,帶他們去賬房取診金,安排馬車送幾位先生回醫館。」
門口一名黑袍親隨忙答應了,對幾位郎中拱手道:「幾位請隨我來。」
幾名郎中向呂中天躬身告辭,出門去了。呂中天吁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向軟榻旁邊。呂天賜賭氣般的將身子側轉過去,裝作熟睡。
呂中天在床邊坐下,看着呂天賜半邊腫脹的眼眶和臉頰,嘴角抽動了一下,嘆了口氣。
「天賜,天賜。身上還感覺不舒服麼?」呂中天輕聲道。
「哼,爹爹不要管孩兒了,讓孩兒給人家打死算了。堂堂宰相的兒子,被人家打的灰溜溜的回來,爹爹居然不管。我的命真苦啊,怎地這麼慘啊我。」呂天賜又開始嚎了。
呂中天皺眉沉聲道:「天賜,你再胡鬧爹爹可真的要生氣了。什麼無緣無故被人打?你當我不知道麼?你今日是怎麼被人打的?是不是又先招惹別人了?否則別人怎麼會對你動手?」
「爹爹,我沒有招惹任何人,無緣無故便……」
「住口!說實話,你若不說實話,以後便不許出門。你到底是不是先惹了別人?知子莫若父,我還不知道你的德行麼?」呂中天喝道。
呂天賜瞪着兩隻小眼睛嘰里咕嚕轉了幾圈,知道自己終究瞞不過自己這位精明之極的爹爹,還不如實話實說的好。反正不管自己做錯了什麼,爹爹都會原諒自己的。
「這個……這個……今日……孩兒去大相國寺廟會遊玩,遇到了……遇到了兩個美貌的……小娘子!」
呂天賜偷偷的看了一眼爹爹的表情,發現呂中天花白的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嚇得他趕忙住了口。
「果然。你這混賬東西,果然還是因為這種事情。哎,我呂家是造了什麼孽,怎地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貪花好色,不學無術。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說,是不是你調戲良家女子了?」呂中天跺腳喝道。
呂天賜囁嚅道:「是……是孩兒看那兩個小娘子美貌,所以……」
「孽障,你這個孽障。你雖未成婚,但你房裏的女子還少麼?怎地還是死性不改,還在外邊鬧出這些事來?你簡直要氣死我了。混賬東西,混賬東西,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呂中天氣的連連搖頭,滿臉悲憤。
「不是啊,爹爹,您是不知道。那兩個小娘子簡直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美的不得了。兒子一眼見了便喜歡了上了。就算是爹爹見到了,怕也是忍不住的……」呂天賜叫道。
「混賬東西,說的什麼話?」呂中天怒斥道。呂中天確實也是好色成性之人,不過現在年紀大了,也早已有心無力。但年輕時候,確實也是個風流人物。說起來,呂天賜好色的脾性,倒恐怕還真是遺傳了他。
「是是,兒子說錯話了,但是爹爹,那兩個小娘子生的真的很美,兒子一時把持不住,便上去攀談了幾句。誰料想她們不識抬舉,緊跟着便有人上來打人。」
呂中天當然知道,兒子口中的所謂『攀談』,怕便是風言風語的滋擾了。人家隨從之人自然看不過去,所以上來動手打人了。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子惹事在先。
「果然如此,你這是活該被打,打的好,打的好。我不但不能去找人理論,反而要謝謝人家才是。別人打的輕了,怎不將你打的短腿斷胳膊?那才是給你的教訓。爹爹早跟你說了,你要是在這麼胡鬧下去,總有一天不但爹爹保不住你,連爹爹和咱們全家人都要被你折騰的完了蛋。爹爹成天在朝中應付那些時刻想着扳倒爹爹的人,你這畜生,還不讓爹爹省心。活該你被打。」呂中天咬牙怒罵道。
呂天賜面如豬肝一般紫漲,哭喪着臉道:「爹爹啊,人家這次打我可不僅僅是因為我和那小娘子攀談。那是衝着爹爹來的,衝着咱們宰相府來的。他們打我便是在打爹爹的臉啊。」
呂中天怒罵道:「放屁!你自擾人討打,跟老夫有何干係?」
呂天賜叫道:「爹爹知道打我的人是誰麼?那兩個小娘子是誰府上的麼?」
呂中天皺眉道:「我怎知道?」
呂天賜坐起身來,低聲道:「他們是梁王府的。那兩個小娘子其中一個便是梁王府的什麼郡主。打我們的人是梁王府的伴當。」
「什麼?」呂中天驚愕叫道。「此事當真?」
「當然是真的,孩兒親耳聽他們承認的,他們拽的很,說我敢惹梁王府的人……」
呂天賜還正得意洋洋的說話,突然間見到呂中天雙目圓睜,表情極為惱怒,嚇得忙住了嘴。呂中天確實已經氣的要吐血了,他四下里找着東西,但是沒找到趁手之物,於是伸手脫下腳上的布鞋攥在手裏,衝着呂天賜赤裸的上身噼里啪啦的一頓猛抽。
「混賬東西,你這個混賬東西,你真是活膩了。調戲尋常民女倒也罷了,你連梁王府的郡主也敢調戲。我打死你這混賬,你這廢物東西。你自己作死便罷,你這是要讓全家人跟着你陪葬不成?打死你,打死你。」
呂中天口中罵着,手上不停。鞋子雨點般的落在呂天賜身上,打出一道道的半圓形紅印子。呂天賜鬼哭狼嚎的叫嚷着,卻又躲避不開,連聲告饒救命。外邊幾名隨從和丫鬟們聞訊忙趕來,竭力相勸,這才將呂中天拉到一旁。呂中天氣喘吁吁的兀自叫罵,呂天賜身子縮成一團哀哀嚎哭。他萬沒想到,爹爹竟然如此下狠心的打自己,現在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更重要的是,他覺得爹爹不愛他了,心裏慌的要命。
白着臉大氣不敢出的丫鬟倒了茶水過來,請相爺吃茶消氣順氣。呂中天也確實口乾舌燥了,喝了幾口水,氣稍微消了些。於是擺手命眾人出去。隨從和丫鬟們出去之後,呂中天重新坐到床邊,伸手扯開呂天賜身上的薄被,看到呂天賜滿身的鞋底印,又紅又紫,頓時心中微微的有些後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天賜啊。」呂中天伸手摸了摸呂天賜的頭髮,呂天賜嚇的縮了脖子叫道:「爹爹莫打,孩兒知道錯了。」
呂中天嘆了口氣,低聲道:「天賜,你知道爹爹為何這麼發怒麼?你怎麼敢對梁王府的郡主調戲起來了?她可是皇族近親,金枝玉葉啊,你膽子也忒大了。你知道羞辱皇族的罪過麼?你太胡鬧了。」
呂天賜哀哀哭道:「孩兒事前也不知道她是郡主啊,她是個郡主,幹嘛打扮的像個平民女子?身邊還不帶隨從?打起來隨從才衝過來?再說了,爹爹就這麼怕梁王府的人麼?咱們家也是皇親國戚啊,姐姐在宮裏當貴妃,您是當朝宰相,我那侄兒淮王將來是要當皇上的,怕他梁王作甚?」
呂中天嚇得四處張望,伸手過去捂住呂天賜的嘴巴喝道:「你還胡說,誰教你說淮王將來要當皇上的?嗯?混賬東西,這等話你也敢說。」
呂天賜低聲道:「難道不是麼?我去宮裏,貴妃姐姐跟我說的。她告訴我說,什麼人都不要怕,因為我那侄兒將來要當皇上,到時候我們一家天不怕地不怕……」
「嘿呦!」呂中天衝着地面猛跺幾腳,怒罵道:「都是一些嘴上沒把門的東西,一個個滿嘴胡言亂語,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混賬,混賬。從現在起,這樣的話你要再敢說,被我知道了,直接打死。聽到了麼?你給我記住了,牢牢地記在心裏。」
呂天賜驚惶的看着爹爹那張嚴肅到扭曲的臉,他看到了爹爹眼裏露出的凶光,嚇得差點窒息。忙點了點頭。爹爹這目光中的凶意他還是第一次領略到,他也終於明白,爹爹不是在說笑,自己以後再說這話,怕是真的會被爹爹打死。
呂中天收回兇狠的目光,轉頭看向門外,輕聲道:「天賜,你不會不知道梁王府和我家的糾葛吧。郭冰和爹爹之間二十年不和,相互之間貌合神離,此事世人皆知。爹爹可不是怕他,事實上爹爹一點也不怕梁王。但這件事你錯在先,郭冰若是真的抓住把柄鬧上去,便鬧到了皇上面前,爹爹也無言可辯。到那時,爹爹不得不處置了你,你明白麼?爹爹若不處置你,在皇上面前便說不過去。所以,爹爹其實不是怕梁王,而是怕你被他們盯上啊。爹爹老來才有你這麼個兒子,爹爹不能讓你受到傷害你明白麼?你以為爹爹對你兇狠,實在是這一次你做的過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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