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府回來後,林覺連屋子都沒回,便一頭扎進了書房之中。郭採薇聞訊前來詢問,林覺告知郭採薇自己需要在書房裏靜一靜想一些問題,所以不要讓人來打攪他。
郭採薇和綠舞都很奇怪,郭採薇猜測是不是林覺在王府中受了什麼氣,或者是跟父兄鬧翻了臉,畢竟郭採薇知道自己的父兄打的什麼主意,有極大的可能是不肯為林家的事趟這趟渾水的。
所以,郭採薇特意派人去王府詢問原委,然而得到的答覆是,林覺來時跟父兄談的挺好的,三人在前廳中談了足足一個時辰,臨走時林覺還臉上帶着笑意的。期間也並沒有什麼吵鬧不快,只是大了幾句嗓門而已。之後王爺和小王爺的心情也很好,不像是鬧了矛盾的樣子。
郭採薇和綠舞更是有些糊塗,想了想都認為定是林覺憂心於林伯年之事,故而想單獨的呆一會,醒醒腦子。於是便吩咐人不得打攪林覺,耐心的等候林覺出來再詢問真正的原委。
然而,這一等便從上午等到了晚上,林覺整整一天都悶在書房裏沒有出來,這讓郭採薇和綠舞終究開始擔憂了起來。郭採薇和綠舞中間去偷偷的瞧了瞧,只見林覺坐在書房的大椅上一動也不動,恍若老僧入定一般。倘若不是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的敲打着,整個人跟個泥塑菩薩了一般。桌上,送進去的果品點心一動沒動,只茶水喝了不少而已。
綠舞擔心的要命,低聲絮叨着『公子昨晚徹夜未眠。今日一天未食。這般傷神傷身可如何是好。該進去勸勸。』之類的話。郭採薇也皺眉不已,但她終究有定性些,她知道林覺必是在深入的思索一些事情,腦子裏容不得太多的打攪。故而郭採薇告訴綠舞,不要進去打攪為好。
天黑時分,書房裏終於有了動靜。林覺慢慢的拉開書房的門走到門廊下,深深的吸了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公子,你可算出來了?急死我了。」門旁石階上站起一個小小的身影來,快步迎了上來。
「咦?綠舞你怎麼在這裏?」林覺驚訝笑道。
「小夫人在這裏等了您一下午了呢,怎麼勸都不肯走。」伺候的丫鬟在旁輕聲道。
林覺愣了愣,拉起綠舞的手道:「你在這裏坐了一下午?那是為何?沒別處可去麼?這裏有什麼好瞧的,這書房院子裏也沒個景致。」
綠舞嗔道:「哪裏是來看景?人家是擔心你。你這一天坐在裏邊不吃不喝不動的,知道人家多擔心麼?不光是我,郡主姐姐都來了好多回了呢。」
林覺哈哈大笑,伸手摟住綠舞的身子攬在胸前,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原來是擔心我,我倒是會錯了意了。怪我怪我,哈哈,我還以為你是喜歡看書房院子這光禿禿的地面呢。」
綠舞聽出來林覺是在打趣自己,他根本就明白自己坐在這裏的原因,只是拿自己取笑罷了。當下錘了林覺兩下,嗔道:「餓了麼?一天沒吃東西,飯給你送進去你也不吃,這是想餓死自己麼?」
林覺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笑道:「我可不能餓死,餓死了我這如花美眷豈非便宜別人了。」
綠舞跺腳道:「這是什麼話?」
林覺忙笑道:「罷了罷了,說錯話了。我現在是真的餓了,得弄些東西吃吃。我現在想吃糖餅兒,你做的糖餅兒,再來一碗小米粥,來幾根醃菜瓜,那便更完美了。」
綠舞喜道:「我去做,只要你想吃就成。你去洗澡,然後去後園亭子裏乘涼去。我一會便做好給你端去。對了,問問郡主姐姐吃不吃?我多做些。」
林覺笑道:「多做便是,她也愛吃呢。便聽你的,我去洗澡去,今兒這一天,熬夜加奔波,全身都餿了。」
綠舞心情大好,喜滋滋的小跑着離去,林覺看着她的背影,笑容凝固了。還是綠舞活的單純,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有時候自己還覺得綠舞這樣是太沒了自我,但其實看得出綠舞是很開心很快樂的。能夠這樣單純的思想和生活或許是一件好事,起碼對自己而言,這是絕無可能得到的奢侈品。就像眼前的事情一樣,自己要面臨的是一個巨大的考驗,而自己必須要渡過這個難關,或許受益匪淺。
……
大內皇宮大慶門西首,大周最高政務機構政事堂便坐落於此。連綿的院落和房舍,佔據了右掖門前方圓數里的區域。政事堂所屬的大大小小的衙門三十餘個,其中近一半都坐落在這裏。
大周宰執們所在的公房在正中位置,政事堂五大房機構以及其他部門公房如群星拱月一般的將宰執公房擁在當中。確實,宰執公房擁有者巨大的行政權力,在這座大院之中的那幾位宰執重臣可以左右大周的政策,決定萬千人的生死。
但其實,和其餘的機構院落相比,宰執公房所在的院落的規模並不大,而且也並不豪華。從政事堂那朱漆大門進去,經過兩道高牆之間的大道走個四五十步,便可見到那宰執公房所在的院門的門樓。黑色的門樓也並不高大,鋪着普通的黑色泥瓦。倘若沒人告知你那是宰相執政們辦公之所,你會以為那不過是一座普通的農家院落罷了。
進了院門到院子裏,裏邊也不是什麼花團錦簇假山亭閣的景致,不過是個普通的院子罷了。長着幾棵大樹,角落裏確實長着些花草,不過也並非精細照料修建造型的那種,而像是自己生長的那般雜亂無章。唯一可以算得上人工景致的便是門廊西邊的幾叢翠竹了。有了這叢翠竹,整個院子立刻便從一個普通的院落升格了幾檔,雅致了幾分。
登堂入室,你會發現前宅這三間屋子是連通的,二三十張桌案擺在裏邊像是一座學堂一般。但坐在那些桌案後面的一些人可不是什麼學子,他們都是經過科舉的洗禮成功入仕的天之驕子。他們的身份是公房中負責各項事務的官員。雖然他們大多只是六七品的官職,但能坐在政事堂核心部門的公房內,擁有一張桌案,擁有一席之地,那已經是多少人所期待和仰望的了。
倘若你跟着一名懷抱卷宗的官吏繼續往後走,你便會到達二進的院子裏。那小院的景物要好的多,有花壇有魚池,還有一些梅樹桃樹竹子等等。公房也分為數間,都是一些主事官員的公房。這些人基本上算是熬出頭了。莫看他們看上去公房寒酸了些,但每一個出去都讓人仰視。便是地方大員見到他們,怕也是要禮讓三分。
再往後,便是三進的院落,那也是政事堂中主官辦公的公房所在。三進的大院被分割為四個小院落。二進公房進去,直接抵達的院子有一間頗為寬敞的後廳,那其實是宰執們經常在此碰面,召集政事堂各機構官員在此聚集議事之處。東首那垂門通向另一間院落,有着兩間獨立的公房和小廳,門廊下一棵高大的桂花樹。這裏便是當朝宰相呂中天的單獨的公房。而西首垂門通向的兩處院落,靠近中間的是副相錢謙益的公房,而最西邊的那間便是新任參知政事嚴正肅的公房。
日上三竿,嚴正肅正坐在公房寬大的桌案前喝茶。剛剛從崇政殿下朝歸來,過一會他還要進宮面聖。這基本上是他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因為這段時間,他正和方敦孺秘密的進行着一些改革措施的起草工作。這些事情都是絕密的,一些改革的制度出.台之前,是絕對不能泄露消息的。而自己的公房其實並不是安全的所在,因為整個政事堂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呂中天的眼睛和耳朵,他不能在這裏進行制度的起草和討論。所以,皇上郭沖特許他們可以在龍圖閣中僻一間屋子進行此事,這樣避免了外界的干擾,而且郭沖也可以隨時掌握條款的內容,並且問詢和得到解釋。
自從來到京城任職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但嚴正肅認為,對於這件大事而言,哪怕是準備上一年的時間也是不為過的。嚴正肅本想着做更多的調研,更多的討論和思考,才着手進行變法方向和條文的制定。並且希望在事前進行試行,根據推行的情形進行修改。但是,情勢卻並不允許他這麼做了。大周財政的惡化,邊鎮形勢的吃緊,皇上心焦如焚,已經將希望寄托在這次變革之上。皇上希望能立竿見影,很快便可以讓朝廷的財政吃緊的狀況好轉起來,可以應付內外的各種挑戰。這也給嚴正肅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不過,嚴正肅並不在意這些壓力。他並沒有什麼畏難不滿的情緒,相反,嚴正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活力十足。因為他終於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終於可以為大周朝的振興做出貢獻。終於可以將自己一直以來看不慣的,充斥諸多弊端的制度進行一次大推翻和調整,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報負,體現自己的價值了。同樣的,他從方敦孺身上也看到了這一點。一個年近六十的人,夜以繼日的做事,非但沒有絲毫的疲憊和倦怠,反而一直精神奕奕幹勁十足。嚴正肅知道,和自己想的一樣,方敦孺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具體到變法這件事上,嚴正肅和方敦孺也私下裏做了無數的溝通。他們都明白這件事絕非想像的那麼容易。所以兩個人確實做了一系列的謀劃。包括造勢和立威,包括應對一些人的反對和阻力。兩人都認為,在這種時候,有時候謀劃一些套路,使用一些心機是無傷大雅的。只要於變法大事有利,他們可以動用一切手段。這已經是嚴正肅和方敦儒達成的高度的共識。兩人其實都明白,變法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成了便國富民強,青史留名,失敗了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即便是為了個人的榮辱,他們也要全力而為。更遑論這關係的是大周的命運和國祚,更是需要全力以赴,不能回頭。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94s 3.95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