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之後,那些鬧事的掌柜和管事們也沒有了鬧事的膽量,再加上林覺每人給了十兩銀子的醫藥費,告訴他們若是覺得心裏不服氣便跟自己去官府公事公辦,那些人哪裏還有半點鬧事的想法。和林家去官府?開玩笑麼?那豈非是自找麻煩。靠山沒了,鬧事的主謀都倒了,還鬧個什麼勁?
這些人拿了銀子灰溜溜的走人,心中的後悔難以形容。早知今天是這般情形,便不該跟着長房兩位公子來鬧事。林家已經翻天覆地了,家主林伯庸都稀里糊塗的倒台了,當真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想到今天會是這樣的結局。
林伯庸走了,林頌林潤走了,鬧事的掌柜管事們走了。船行大院之中突然變得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幾名僕役拿着大掃帚清掃着院子裏的狼藉,那裏散落着一些掉落的鞋帽,扯碎的衣衫和濺落的血跡。撒上沙子之後一頓清掃,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院子裏很快恢復了整潔和乾淨。
林伯年和林覺叔侄二人站在船廳台階之上,兩人看着都看着院子裏僕役的忙碌靜默無語。
「林覺,我心中不安啊。他畢竟是我的大哥,今日我們如此對他,心中實難平復。」林伯年嘆了口氣輕聲道。
「二伯,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家人之間的情感或可彌補,但林家一旦走上歧途便再難回頭。」林覺輕聲道。
「你說的很是,你我都要努力,不能叫人看笑話。今日之事你我都要背負言語,壓力也都很大。若在我手中,林家無所寸進,那可真要被人笑話了。大哥怕也是在等着看我們的笑話呢。」林伯年輕撫手指上的家主扳指道。..
林覺一笑,搖頭道:「大伯會明白過來的,他並非不顧大局之人,只是今日他確實沒料到會是如此情形,心中也定很憤怒。但時間能彌合一切,終有一天,他會明白過來。不過二伯說的對,從今日起,林家必須要有新的氣象,一切都需作出改變才是。二伯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林伯年沉聲道:「重任在肩,責無旁貸。不過靠着二伯一人之力是不成的,林覺,你要記着你對我的承諾。我看好你,你要全力助我,林家的重任不僅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你我若不能讓林家大有改觀,那麼今日之事,便是你我身上的污點,永遠也洗刷不去了。」
林覺默然無語,抬頭越過圍牆往遠處看去。遠處霧色迷茫一般的煙柳之中,樓閣紅宇隱沒其間。烈日青天之下,碼頭上熱氣翻騰人流如潮,光着膀子曬得黑乎乎的流着汗的苦力們正如螻蟻一般上下搬運貨物,吆喝聲號子聲響徹四周。
天地間的一切都以他自己的方式繼續運行着,林家剛才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微塵一般,宛如從未發生一般。
時間回溯,林柯去林覺小院試探風聲的那天午後,被杭州通判張逸邀請赴宴的林伯年酒意微醺的回到林宅之中。杭州通判張逸是自己頂頭上司三司使張鈞的親弟弟,這場酒宴確實是免不了的。
被張逸灌了不少酒,林伯年有些暈乎乎的,一方面回杭州雖只有兩天時間,酒已經喝了數場。年歲大了,身子也確實吃不消。杭州的天氣又炎熱難耐,比之京城的夏天的氣溫難熬多了。故而,頗有些疲乏的林伯年回到自己的故居之中,命隨從搬了一張竹椅在樹蔭下,躺在小院裏酒後打算美美的睡一覺。
但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時候,手下前來稟報,說三房公子林覺前來求見。林伯年聞言立刻起身來,自己正好要找一找這和謎一般的少年談談心,他主動來見自己,那豈非正好。於是進屋用冷水洗了臉讓自己變得清醒起來,重新來到廊下時,林覺已經被人引着進了院子。
看着驕陽之下穿着月白色長衫,扎着方巾走來的林覺,林伯年的臉上堆起了笑意。他似乎從林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數十年前,自己也是這般,年少而英俊,穿着長衫成天的讀書,為了一個入仕的夢。現在的林覺似乎也是這般。
只不過林伯年很快便清醒了過來,他知道,當年的自己也許和眼前的少年不能相比。眼前的少年雖然看起來是個文弱書生,然而他的所做所為,他身上的能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二伯好。侄兒林覺給二伯見禮。」林覺快步來到廊下躬身行禮。
「呵呵呵,是林覺啊。不必多禮,快進屋坐。」林伯年笑眯眯的道。
「侄兒唐突,聽說二伯正在歇息,侄兒來的怕不是時候啊。」林覺道。
「這是什麼話,我確實有午後小憩的習慣,不過那是為了公務必須保證精力。此刻在家裏,又無公務煩擾,那又怕的什麼?再說了,我也正想找你說說話呢,可巧你恰好來了。」林伯年撫須笑道。
林覺微笑道:「這麼說,我和二伯倒是不謀而合了。我也有很多話要和二伯說。」
「那還等什麼?進屋說話。來人,沏茶。」林伯年笑着吩咐道。
叔侄二人進屋落座,僕役擺上茶水後躬身退去。林伯年微笑道:「林覺,你有什麼話便說吧。」
林覺道:「二伯先說,侄兒後說。二伯不是說也要找我說話麼?」
林伯年呵呵笑道:「也罷,那我先說。嗯是這樣的,我常住京城,對家裏的事情知之甚少。偶有所聞也是從和家主的書信之中以及林柯他們每年押送漕運上京時從他們口中得知。但其實知道的也只是隻言片語而已。說來慚愧,公事纏身,身不由己,對家裏的事情也很少過問,對你們這些子侄內外房的族人們關心的不夠。尤其是對你和林全,你們的爹爹去世的早,這十年我也沒給你們兩個侄兒太多的關心,想起來真是愧對你爹爹,對你們也有愧疚啊。」
林覺拱手道:「二伯不必這麼說,二伯在京城也不容易,我們在家裏其實也過得很好。有家主悉心照顧,有林家這個靠山在,爹爹雖不在了,我們倒也並不艱難。」
林伯年看着林覺道:「當真過得很好麼?我看不盡然吧。林覺,昨日關於你的一些事情,家主跟我都說了。這一年多來,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曉了。」
林覺笑道:「每一件麼?我可不信。」
林伯年皺眉道:「這是什麼話,家主難道還會瞞着我不成?唔,從那次庭訓開始,你便像是換了個人。之後林全的事情,是你動的手腳吧。還有黃管家捉姦抓錯了張衙內的事情,這都是你的設計吧?還有便是兩次剿匪的事情,家主可沒瞞着我。」
林覺點頭道:「看來家主確實都跟二伯說了。家主定是對我評價不高吧。他肯定對我很不滿吧。」
林伯年微笑不答。自然,林伯庸說起林覺的這些事的時候,言語中流露出的自然是不滿居多。因為這個三房庶子確實讓他頭疼不已。在跟林伯年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不免也抱怨連天。但林伯年是不會在林覺面前透露這些的,他可不想讓林覺知道家主的態度。
林覺笑道:「二伯不說我也知道。這些事其實都已過去了,二伯說的什麼動手腳設計這些詞,我卻是不太贊同的。我不知家主說清楚了來龍去脈沒有,若二伯有興趣,我倒是可以向二伯說一說這些事的來龍去脈。」
「好啊,左右無事,我也聽聽故事,你說便是。」林伯年抱臂靠在椅背上笑道。
林覺點點頭,略一回憶,便從那次庭訓開始說起,包括林有德的事情,包括徐子懋刁難自己的事情。乃至自己和林全之間因為綠舞而產生的矛盾,乃至林全對自己欲行不軌的事情。之後黃長青對自己的報復,跟蹤自己欲抓自己的把柄。林覺也沒有避諱自己確實和望月樓眾人演了出掉包計設計了黃長青,讓黃長青抓了張衙內的事情。
這些事的細節,林覺還從未向任何人說起,但面對林伯年,林覺沒有絲毫的隱瞞,甚至當時的心境和想法都坦陳而言,全盤托出。
林伯年聽的目瞪口呆,林覺口中的版本和林伯庸所言的版本居然大相徑庭。在林伯庸口中,林覺那日庭訓上維護林有德的舉動是一種叛逆的行為,目的是收買人心。對林全的報復更是故意要自己難堪,在光天化日之下爆出家醜。黃長青的事情更是被說成是借黃長青表達對自己的不滿云云。兩人說的是同一件事,但似乎又不是同一件事,因為各自的表述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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