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火九轉 卷七十八 厚顏

    不同於透過巨大落地窗灑進屋內的陽光，會議室內的氣氛從始至終都在冰點附近徘徊。

    「行程有些倉促，也沒能來得及好好準備見面禮。」坐於下首，星野純夏對卿宇滄微微歉意的頜首。舉起纖細修長的柔荑，星野純夏往後招了招:「這些是臨動身前，純夏從藏室特地挑選出的幾樣小玩意兒。算不得奇珍，還望卿先生和杜先生千萬笑納、莫要恥笑才好。」

    「a·s的禮物可向來『厚重』，」對方手捧黃花梨材質木盒的隨行人員還未走過會議桌的腰段，便被今天負責會場安保的近衛隊攔截了下來。將唇邊瓷杯中浮於水面的嫩芽撫開，卿宇滄面上疲憊之色難掩:「就這麼幾天的功夫，你們可已經接二連三的送了不少『大禮』了。」

    「純夏此行，正是為了令媛之事而來。」被不輕不重的言語敲打了一下，星野純夏面不改色。依舊笑魘如花的她，似乎壓根聽不出對方話中的惱怒之意:「純夏私以為，兩相生了誤會並不可怕，只要願意坐下來好好談，任何事情都是能夠找到可以合理解決的方法的……卿先生認為呢？」

    「刺殺，炸彈，明目張胆侵入並毀掉我的宅邸。」將瓷器重重頓於桌面，被濺出的褐色茶水在案台上落成了一朵美麗的花:「都做到了如此程度，你現在過來和我說這只是『誤會』？！」沒好氣的接過身側秘書遞來的手絹，卿宇滄狠狠擦拭着自己沾濕的手指:「如果這都只算是『誤會』的話，那我倒是真想要請教一下星野小姐……你們a·s，對於不是『誤會』的情況，怎麼處理？」

    沒有回應。

    星野純夏面對卿宇滄的責問，臉上始終帶着得體的微笑。而作為在商海中沉浮了一生的巨賈，卿宇滄的涵養不可謂不好。平日裏，他是斷不會對誰說出如此富有攻擊性的話語的。但事關自己血脈子嗣的人身安全，即便是聖人再世也未必就能表現得比此刻的他更平和了。眼見對方久久無言，卿宇滄心中仍是憤懣難平。重重的握拳敲打了幾下桌子，卿宇滄打算再次張口:「你們……！」

    「老哥，你才剛回國。」位於卿宇滄左側的杜勝天轉了轉座椅，以商量式的探詢口吻打斷了對方話頭:「不如先歇一歇，聽聽這位星野小姐究竟帶來了何種解決方案？」

    「哼。」

    到底是商人本性，卿宇滄很明白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雖然就財富而言，自己確實已經站在了這顆星球的頂端，身在絕大多數人一生都只能仰望的高度。但也正因如此，隨着所接觸到的、見識到的越來越多，家世清白的卿宇滄愈發了解到「武裝」的重要性:單純的金錢，在權勢和槍桿面前是非常脆弱的。雖然憤怒，雖然仇恨，但卿宇滄內心中明白，此時的自己還未有可以和a·s完全撕破臉皮的籌碼……念頭至此，卿宇滄不着聲色的掃了掃身側。

    暫時罷了。

    既然現在該表達的不滿都已經擺明了，卿宇滄自然也願意在此刻給自己親自挑選的合作夥伴一個面子。

    「老杜，你來吧。」

    「行！你也別這麼大火氣，喝點茶。」示意對方身後秘書再為卿宇滄續水，杜勝天將身體轉向了下端:「我們啊，就別再在事情的前因後果、誰對誰錯上糾纏、浪費功夫了，大家心知肚明。」話到這裏，杜勝天略微停頓了一下，看到星野純夏並沒有出言反駁的意思，這才滿意的繼續:「所以，直接說正事兒吧……你們a·s準備付出多少籌碼來換取那兩位『七罪宗』的安全？」

    「杜先生快人快語，純夏佩服。」不大不小的拍了對方一記馬屁，星野純夏將面前用料考究的筆記本攤了開來:「請兩位相信，此番純夏絕對帶來了足夠分量的賠禮。」

    「洗耳恭聽。」在短暫的眼神交流中，卿宇滄將談判全權交託給了杜勝天:「不過，話先說在前頭……如果還是此前所說的五倍撫恤金，那就不必再講了。在座的各位，誰都不缺這點錢。」

    「此前與貴方兩家進行先期交涉的團隊，我們已經處理掉了。」聞言甚至有些羞赧，星野純夏以坐姿微微鞠了一躬:「對於他們有失水準的公關談判方式，我僅代表我方向兩位致歉。」

    「你們有失水準的可不僅僅是公關。」敏銳捕捉到了對方口中的用詞是「處理」而非「辭退」，杜勝天不動聲色間將對a·s的危險判斷等級再次上調了兩分:「那麼，此番由星野小姐親自帶領的團隊，會交出怎樣高水準的答卷？」

    「此先承諾的五倍撫恤金，我方將上調至十倍。」似乎根本未曾聽出對方口中淡淡的譏諷之意，星野純夏面上笑容不變:「並在此基礎上，另外劃撥出分別位於伊朗與伊拉克境內的油礦各一座作為賠償。兩座油礦的探明儲量都在1500萬噸以上。」略略停歇，星野純夏在對方面上看到了自己預料中的表情。雖然兩隻老狐狸隱藏在眼眸深處的驚詫只是一閃而逝，但還是讓星野純夏感覺到了某種快意:「純夏先前奉上的見面禮中，附着油礦的儲量報告和所有權轉讓書，所以……兩位總裁真的不考慮收下嗎？」

    面對星野純夏小小的回擊並不以為忤，杜勝天輕輕揮手示意依舊攔截着對方隨行人員的近衛隊放行。打開木盒後，與上首的卿宇滄交換了一下目光，杜勝天重新將那兩份蘊藏着驚人利益的文件放了回去。

    「難道這份禮物，還不能讓兩位叔叔感到純夏的誠意嗎？」不動聲色間轉換了稱呼，星野純夏的表情和語氣像極了人畜無害、正與路邊小販商討公仔價格的鄰家少女:「純夏可是真心實意前來請罪的呢。」

    「只是請罪嗎？」不同於卿宇滄，一座儲量豐足的油礦對於杜勝天的吸引力明顯要大的多。但混了一輩子，杜勝天也早就不再是見着肉便往上撲的愣頭青了。無數鮮血鑄就的教訓告訴了他，越是迷人的光景，就越是危險:「我看不見得吧？有什麼條件，不妨一股腦全說出來。」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杜叔呢！」音調中帶上了些令男人骨肉酥軟的魅惑，星野純夏仿佛在和長輩撒嬌要糖吃的小女孩兒:「純夏想要的很簡單，那就是……卿氏向a·s分享『破曉』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