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火九轉 卷六十九 破殼

    這是一枚卵。

    即使再如何縱觀世間、三界、五行之中，怕是也找不出比它更漂亮、精緻、完美的了。

    但那是曾經。

    如今它原本光潔平滑的表面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而令人稱奇的事情也終於由無所依託就能垂直站立這一件變為了兩件。

    究竟是何等偉力在維繫這傷痕累累的軀殼未曾崩壞？

    喀。

    來自這枚卵內部的撞擊無論是力道還是頻率都越來越強、越來越快了，頂端閃爍着金光的封文在明暗之間切換的愈發迅急，消散似乎只是接下來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的必然。

    喀！

    終於，字體繁雜晦澀的封文在發出一道從未有過的明亮光芒後迅速黯淡了下來，廣袤虛無的空間中似乎響起了一聲悲嘆。而就在衝破長久以來被施加在身束縛的瞬間，這枚卵也停下了從未止歇過的掙扎與反抗。

    令人心悸的沉默填滿了整個世界，就連時間的概念似乎都已經被扭曲和淡化了。

    喀？

    也許只是過了一秒，也許已是錯落百年，蛋殼中發出了在它無數次嘗試中最期待也最不敢相信的一次敲擊。而似是回應它的疑惑，伴隨這明顯帶有嘗試意味的問詢，蛋殼左上角的一小塊碎片應聲而落。

    嗒。

    硬化鈣質掉落的響動幾不可聞。但就在橢圓體不再完整的剎那，死寂的空間便立刻鮮活靈動了起來！以比凡人眨眼更快的速度，森林、山嶽、海洋、生命不停交織、碰撞、蔓延，然後佈滿這一整個世界！而直到此時，那原本被囚困在卵中的存在才終於對這原本早該觸摸到的、延遲了二十多年的國土探出了自己稚嫩的尖喙。

    帶着顫抖和堅定。

    還有君臨天下的氣魄。

    ......

    ......

    ......

    「你有沒有聽到......那聲音？」

    拔地而起的通天烈焰中，林野的面容已有些模糊。極速退出百米開外，本能察覺到危險的安格就在一秒鐘之前做出了此生最正確的決定。

    那就是鬆開自己握着以東王劍的手。

    「你......居然是異種人？」周圍散落的堅固花崗岩如蠟般融化，安格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因為高溫而開裂的嘴唇，卻發現滲出的血絲以比自己抬手更快的速度蒸發了：「你怎麼可能偽裝的這麼好？我怎麼可能一直都沒發現？怎麼可能？！」

    「是我在問你問題。」如同出現時一般突兀，將天空灼燒至猶如地獄一般的火焰再次消失了。伸手把嵌於自己肩頭的寶劍拔下，林野因疼痛而皺了皺眉：「所以你該做的是回答，而非反問。」

    「你以為自己在和誰說話？你這該死的劣......！」生生把即將脫口的蔑稱咽下，安格不自覺的撫了撫自己好像已經完全失了水分的面頰：「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聲音？什麼聲音？我可什麼都沒聽到。哈！你該不會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產生幻覺了吧？」

    「我是不是失血過多，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並未反擊對方的嘲弄，林野將安格的戰劍捧於手中仔細端詳了一陣：「聽你說，它的名諱里好像帶有『王』字？所以，這是一柄王權劍？」將劍橫於眼前，林野中指輕彈刃身，使其發出一聲清脆的嗡鳴：「看着確實還不錯。」

    「不要用你骯髒下賤的手去碰它！」林野的動作似乎觸及了逆鱗，裹挾駭人力量而來的安格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快：「你這黃皮豬！」

    「你是永遠都學不會『尊重』的，對吧？」面對幾乎要將自己生撕般的安格，林野完全不為所動。相比於對方，林野的動作可以說是有些慢條斯理，但卻偏偏後發先至：「還給你。」

    寒芒閃現！

    如果不是已經解放了真名，安格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就會死在這一擊之下！折身避過直射心臟而來的兵刃，安格在空中便已反手握住了劍柄，但巨大的力量卻生生將他帶出了接近十米之遙！略顯狼狽的回落地面，安格直到此刻都無法相信自己差點就將以東王劍脫手的事實！而且......驚疑的抬頭，安格有些震撼於自己心中的判斷。

    「終於反應過來了？」從始至終都沒有為自己止血的意思，林野不急不緩的往前邁步：「傳說......所謂王權劍，是只有擁有『王』之名或者更高等級地位的人才可以掌握、觸摸的；非『王』者只有在其鋒銳下哭泣哀嚎，然後被斬殺的資格。」駐住腳步，林野不再前進：「現在看來，是真的。」

    「你是想說，你和我一樣擁有『王』之名？」雖然兩人都是站立着，但安格還是感覺自己被俯視了，而這種令人不悅的屈辱感正不斷瘋狂刺激着他的驕傲和自尊：「別逗我笑了！林野！就在不久之前，你還只能像一隻豬玀般匍匐在我的腳下喘息顫抖，而現在你居然就敢認為自己能夠和我平起平坐？！」以東王劍高舉，無數肉眼可見的金色微粒開始自四面八方湧入劍身，而空氣也被激盪的躁動不已！

    「雖然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但我承認現在的你確實比剛剛要強。」

    最初，安格解放真名的行為確實帶着些想要羞辱、碾壓對方的目的，但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已經認可了瑪佩爾先前對於林野的評價。

    即使他再不願意承認，但行動已經證明了一切。

    「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向除他以外的人使用全力。」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一張令自己厭惡的面孔，安格此刻將對兩者的仇恨疊加了起來：「但我得承認......林野，你確實很強，強大到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正視你。可王權劍不是你這樣的雜種有資格觸碰的！」指向天空的鋒芒嗡鳴不休，其劍身中所蘊含的力量光是溢出的部分就讓人感覺似乎可以開天闢地：「雲端沒有凡人的位置！所以現在，給我帶着你那莫名其妙的傲慢和錯覺，去死吧！」

    「西洱星輝！」

    「所以我才說，你永遠都學不會尊重。」

    地面上意想之中的巨大天塹並未出現，安格下劈的動作遇到了阻礙。不敢置信的看着不遠處將劍鋒捏於指間的對手，安格瘋狂催動着力量，威能之大以至於連他自己的護臂都掙開了裂縫！

    可以東王劍依舊紋絲不動。

    「既然你如此迷信自己的武器，那麼就該正視它接受了我的事實。」眼中所蘊含的烈焰似乎比近在咫尺的光芒還要耀眼，林野語氣卻極端相反般漠然平淡：「而尊重的第一步，就是要認真聆聽別人說話。」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只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