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洪村裏的炊煙開始升起,忙碌了一天的男人靠在院子裏喝茶聊天,女人們在灶台上張羅着晚上的飯菜。
查文斌摸着頭終於醒了,依舊還有點暈乎乎的,看見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第一個反應就是今天丟人丟大了。
「查師傅醒了,來來,喝碗蜂蜜水解酒。
」「真是不好意思啊。
」查文斌一邊用冰涼的井水拍打着臉一邊說道:「真是給您添麻煩了,我得走了。
」「走,別走了啊,晚上還留在這兒,下午山上得活兒都已經幹完了,我翻了一下老黃曆明天說是遷墳吉日,您看要不明兒一早索性把兩個老的送進新墳,您就在這兒住下得了。
」「使不得使不得。
」這孔老大也太客氣了,查文斌推脫道:「就是明天可以遷那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一下,對了我那兩位兄弟在哪呢?」「這兒呢!」胖子在門外衝着查文斌招招手道:「查爺,您這酒量可真不咋地啊,孔老大那兒媳婦的床軟和不?要不咱今晚再睡一宿?」這死胖子,查文斌一聽自己睡的是女人的房間,那臉當時就唰得一下紅了,哪裏還肯多留半步,匆匆別了孔老大就和他倆往回趕。
這一路上,查文斌幾次想要問話可又憋住了,葉秋今天一反常態的穿了一件白襯衫,印象里他可沒這樣的衣服啊。
一直憋到五里舖,查文斌終於是憋不住了,看着胖子臉上一副懷着鬼胎的表情,在他家門口查文斌說道:「下午你倆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了?」胖子抬頭一看天,又伸手撓撓自己的頭皮,反正就是不正面對着查文斌。
「哎,你說老二啊,咱們查爺上回喝酒是什麼時候啊?」「你別給我扯東扯西的,」查文斌沒好氣的問道:「秋兒,你說,怎麼回事,我看你那褲子怎麼開成那樣,衣服也好像不是你的,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葉秋不比胖子,他說話總是那麼的簡單:「沒有,有點事晚點再跟你說。
」這查文斌也急了:「有事你們不能現在說嘛?說,不說就都別回去睡覺,咱們就耗在這門口得了。
」「查爺,」胖子瞧了一眼葉秋,他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要不是葉秋說他有法子,那胖子早就直說了,「其實下午我們……」剛說到這兒,突然那邊有人老遠的喊道:「查師傅嘛?您是查文斌師傅嘛?」三人轉過身一瞧,對面公路上有一盞手電急晃急晃的,還有自行車「叮叮噹噹」的聲音,一個穿着汗衫的小伙子滿頭大汗的推着自行車往這邊趕。
「我是查文斌,你是?」「查師傅,您趕快跟我回去吧,我是孔家老二的大兒子,我叫孔武。
你們前腳剛走後腳村裏頭就出事了,我大伯讓我來找您,這一口氣追到現在總算是給找着了……」看着那孔武火急火燎的樣子,查文斌趕忙安慰道:「你慢點慢點說……」「哎呀來不及了,我大伯家現在都快讓人給圍了,一孩子今天下午不知道怎麼搞的溜進了大會堂,大人找了一下午傍晚的跟前在門外發現了孩子身上的香囊,衝進屋裏一看,那孩子都快成人幹了。
我也不知道咋說了,你趕快的跟我回去吧……」查文斌的一個反應就是難不成那孔家二老起屍了?不過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答案,孔家二老的骨頭是他親自撿的,已經腐爛成白骨的遺體是不存在詐屍的可能的,眼瞅着自己一轉身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查文斌趕忙的回屋拿着自己的傢伙事就隨着那孔武往回趕,葉秋和胖子跟着也一併過去。
這洪村還真的是邪了門了,查文斌他們到的時候孔家大宅已經被圍了外三層里三層,孔老大緊緊的鎖着大門不敢開,門外的人情緒激動,罵的罵,砸的砸,還有幾個手裏拿着火銃說是要孔老大償命,一些人正抬着木頭準備強行攻門,這架勢給鬧的。
他到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夏老六和秋石一家,一打聽,他們也在吃飯呢聽說孔家被圍了,有人孩子出了事趕忙的都來了,現在也還都是一頭霧水呢。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孔老大既然不開門,我們就回去把他爹媽先挫骨揚灰,回頭再來一把火燒了這個狗日的,害死一個不夠還敢再來!」「好!」「走,先砸了他家祖宗先!」查文斌趕緊的攔着了一個火氣沖天的男人問道:「大哥,怎麼了這是?」不料,那人一見是查文斌好像火氣更是大了,抄起巴掌一下子就當空掄了下來,查文斌反應不及眼瞅着就要結結實實的挨上這一下,可好在有人搶先一把捏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壯漢沒料到自己的手居然被個弱不禁風的小伙給接住了,這正好就在氣頭上呢,單手掄起自己的火銃往葉秋頭上猛得一頂道:「小子,我看你是在找死!」這時候眼瞅着事情就要鬧大,夏老六趕忙推開人群沖了進去喝道:「馬大炮,你敢動下試試!」「六爺,今天這事兒您就別管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說情也不頂用,老子就是要孔老大陪我侄子的一條命來!誰敢攔我,我今天就弄死誰,這幾個小子和孔老大那個狗娘養的都是一夥的,弄些歪門邪道的專門來禍害我們洪村人,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這馬大炮是洪村里比較出名的一個莽夫,他是個石匠,人和他的外形一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馬家是小戶,三兄弟,馬大炮是老三,膝下是個閨女,要說是他侄子出了事,那就是馬老二了,三兄弟唯獨他家有個獨子,今年也不過五六歲,就住在大會堂的後頭。
「大炮啊,你先冷靜冷靜,這事兒總要搞個清楚吧,你舞刀弄槍的……」夏老六還是想先勸勸他,這人做事比較衝動不計後果,萬一那愣勁上來把槍給弄響了可就是殺人了。
胖子可沒一樣的也不是什麼好脾氣,見葉秋被人給頂住了他不知上哪找了個撬棍來了,那螺紋鋼掂在手裏兩頭尖尖的,活脫脫的一張飛就從外邊殺了進來,嘴裏直嘶吼道:「狗東西!敢動手,爺今天就辦了你!」「媽的,你敢動一下!」那馬大炮這會兒也是紅了眼,脖子往上一槓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要大,衝着胖子就咋呼道:「敢來我就先崩了他!」可胖子呢,壓根沒有搭理他,腳下的步子不減,手中的撬棍已經掄起,這倆貨都是愣種。
胖子真就那麼結結實實的朝着馬大炮砸了下去,那馬大炮呢,手指還真就去扣那扳機,人群里「啊!」得開始尖叫,見勢不妙的已經開始往外散,似乎一場見血的廝殺即將開始。
「呯!」得一聲槍響,帶着濃郁的火藥味騰起一股濃煙,「啪嗒」一聲,馬大炮的火銃半截槍管已經掉落在地,切口平整的如同打磨過一般。
就在剛才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夏老六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胖子摔向一邊,可馬大炮那邊卻沒收手,不過他怎麼也料不到眼前那個被自己用槍頂着腦門的年輕人會在自己出手之前搶先出手了。
沒有人看見葉秋是怎樣從後背抽出自己的那把黑刀,也沒有看清他是怎樣一腳揣向了馬大炮的胸口,在他向後倒地的一瞬間,寒月划過了一道閃亮,齊刷刷的切掉了槍口已經朝上的火銃,下一秒,那把刀的刃已經架到了馬大炮的脖子上。
這裏就是一群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到過最大的城市就是縣城,甚至還有些人連縣城都沒去過。
他們有着自己的處事方式和百年來自發形成的村規民約,一家有難,百家來幫,可如今自己村裏的人被外鄉人打倒在地卻無人敢再上前一步,若放在過去那可是不敢想像的,周邊三鎮十幾個村落你去打聽打聽,哪個外鄉人敢到洪村去撒野?也許是人的內心骨子裏有着對強者的恐懼,在絕對的強者面前,再兇悍的對手也會臣服。
葉秋就屬於這一類,他太強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來形容這個傢伙再合適不過了,古樸的寒月散發着冰冷幽暗的氣息,鋒利的刀刃輕鬆的割破了對手的皮膚慢慢向下侵入,他不需要用力,馬大炮就能感覺到那把刀在撕開自己的身體,殷紅的血順着他的胸膛開始緩緩往下流淌……「秋兒,住手!」查文斌趕緊來勸架,這個傢伙今天的眼神里怎麼突然多了一股殺氣,他好像是真的打算要了馬大炮的命,查文斌從沒見過這樣的葉秋,兇狠、嗜血甚至是有些讓他覺得害怕。
就在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神豁然又回到之前那副冰冷的模樣,收起刀仿佛這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他慢慢的走出人群,沒有人敢去阻攔,他就像是一頭孤傲的狼,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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