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確是胖子,這麼些年了,他並沒有什麼變化,聲音還是那麼的粗獷,他的故事也是我最期待的,這一晃多少年過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這還得從上一次他們進山開始說起:
「你們是不知道,那口棺材下面根本有個機關,我一躺下去,機關就給打開了,直溜溜的往下掉,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到了什麼鬼地方。起初的時候我還叫,後來就乾脆作罷還是省點力氣就尋思找個出路和你們匯合。這裏面既看不到光也沒有時辰,反正昏天暗地的醒了就繼續摸索,困了就睡。日子久了,自己也就忘記都已經困在這裏多久了,好在你胖爺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沒事就數石頭玩,我也不知道夢到有幾次和你們在一塊兒了,還有一回啊,我還夢到小憶你抽煙呢。」胖子苦笑道:「鬧的跟真的一樣,我看到你就在我跟前。」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上次在甘肅陽關的那個晚上,我也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胖子,不會這麼巧吧,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
「得了,我都不知道夢到你幾次了,每一次都覺得是真的,醒來就是一場空。」我安慰着胖子道:「過了不少年了,你還活着就是最大的勝利,等出去了我一定帶你去洗最好的澡堂子,吃最好的酒席,住最好的屋子!哎,對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是怎麼過的?怎麼這些年你還是這麼胖啊?」
胖子笑道:「就這樣過啊,沒日沒夜的。」
我也笑道:「我是說你吃什麼的,怎麼還能保持這麼好的身材?」
「吃?」我對面的胖子臉色一變,突然間我只覺得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葉秋的鼻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我根本沒有察覺到這點變化。但是胖子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那個脹鼓鼓的圓肚子道:「小憶,我離開你們到底有多久了?」
「算上今年,差不多兩年半了吧。」
「兩年半……」胖子呆呆得說道:「兩年半了,我好像從沒覺得自己餓過啊,我也好像從來什麼都沒吃過。」
一開始胖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沒反應過來,我偏過頭去看着四周,突然一眼我掃到了角落裏好像有一團白乎乎的東西,詫異道:「咦,那是什麼?」
胖子也要看過去,不料葉秋一把拉住他道:「別看!」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越是擔心某樣事情可能會發生的時候,它就越是會發生……第一眼我看到那團東西的時候,心裏本能的告訴自己:莫不是那是一具死屍吧!
葉秋死死的盯着我,他的眼神里告訴我三個字:不要動!
可是胖子,他不幹了,他天生是一個好奇心強的人,要比我遠遠更強。於是他順着我的話道:「是哦,那裏是什麼玩意,怎麼我都不知道。」
突然間,我的心裏湧上了一股寒意,那種不安的情緒湧向我的眼睛,慢慢的,我感覺眼睛裏有一團液體在打轉,我想對葉秋說:「老二,請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好嗎?」
有些事,當你想去改變的時候,它往往不會改變;當改變已經發生的時候,它就是改變了,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胖子起身,我看到他慢慢朝着那堆白色的東西走去,一步,兩步,胖子腳下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沉……
我已不忍去看遠處的景象,死亡或許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已經死亡卻以為自己還活着。
腐爛透徹的遺骸,黑色的小點是蠅蟲留下的痕跡,看着那早已泛黃的牙齒,你是否還能記得自己當年的微笑?如同魚刺一般的肋骨上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晃蕩的身軀,唯獨還能識別的是你那身破爛不堪的衣履。
胖子死了,他的肉身已經腐爛殆盡了,他的魂魄一直守着他的軀殼卻渾然不知……
這便是我們找到的答案!
我看到胖子開始慢慢下跪,慢慢的他的身體開始縮成了一圈,他開始啜泣,他開始顫抖……
有一個說法,要是沒有人提醒,魂魄是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已經死去的,所以每當有人離世的時候,子女才有哭孝的說法。就和很多人不願意承認自己失敗一樣,靈魂同樣不會承認自己已經死亡。
看着那個背影,我又想起了初次見面的樣子:「我叫石敢當,泰山石敢當,你們叫我石將軍!」
我從未想過在我這樣的年紀,會面對死亡,尤其是我的朋友。
胖子走了,他的影子開始慢慢的變淡,我的眼睛卻開始慢慢的模糊,他已經孤獨的很久了,該走了。
「胖子!」我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我知道他再也聽不見了,或許我們夢中還會再見吧。
我很少會擁抱,尤其是和男人,我覺得那是一種很娘的行為,更加不可能的是我居然和葉秋抱在了一起。我哭了,我不是什麼強者,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一眼胖子的屍骨,我害怕,我怕我會一輩子都忘不了。
「幫我。」我哽咽的已經說不話來了:「幫我帶他出去。」
這是哪裏?誰也不知道?胖子為什麼會死在這裏?更加沒有人知道。
我坐在一旁,葉秋在不遠處收拾,他的話一如既往的少,或許他對胖子沒有我那樣的感情,又或許他天生根本沒有感情。
「文斌呢?」他回頭問我。
我搖頭,我的確不知道他在哪裏,是啊,文斌呢,你在哪?
地上有一個小土包,葉秋用匕首刨的,他起身對我說道:「人已逝去,終究還是讓你見到了最後一面,該走的總是會走的,現在該是輪到我們自己了。」
「你埋了?」
「眼下是找到出路,他不屬於外面,他和我一樣都屬於這裏。」葉秋的這番話我並沒有聽明白,一直到很後來,我才懂了那一句,為什麼他和他一樣,都不屬於外面。
眼下我的腦子是模糊的,已經沒有思緒再想什麼,只能說道:「我跟着你走。」
「我看見你們了的。」我擦掉眼淚說道:「在一個大鼎里,看到你和胖子在一塊兒,沒想到……」
「哦」他的回答滿是不在乎,似乎這一切都和他無關罷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在了?」
「嗯。」他的回答依舊,跟着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我放佛就是一個無助的孩子,眼角還是模糊的,可是他卻走得毅然決絕。
終於他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我問道。
背對着我,在我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安慰我:「人總是要死的,我已經死過一回了,你還活着,你就要活着走下去。」
「嗯!」我用力的回答着他。
這裏似乎每一道門的背後都是一樣,無盡的路,無盡的轉圈,兜兜轉轉的,我和葉秋放佛又回到了原點,唯一不同的便是這裏沒有那樣一口鼎。
「又回來了。」我低聲說道。
他沒有做聲,靜靜的靠在石壁上,良久他說道:「我沒有他的本事。」
「你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安慰他道:「沒有你,很多次我或許都不在了,這一次也是一樣。大不了就在這裏了,和他一起作個伴。」我說的是胖子,現在胖子的土坑離我只有幾步遠。
葉秋淡淡的說道:「我說的是我找不到他。」
「你是說你是在找查文斌?」
「嗯。」
「我以為你是在找出去的路呢!」這傢伙,這可把我給氣的,「查文斌並沒有進來,這個門,只要走一次,每一次進來的都是不同的世界!你在這裏找破頭你也是找不到他的!」
「我感覺他離我不遠。」葉秋指着胖子埋的那兒道:「要想出去,往上爬就是了,那兒就是出口。」
「你怎麼知道?」
「除了死亡,別的都是假的。」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對我說道:「別用這裏看!」然後又輕輕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用心看。」他的話和查文斌是何等的如出一轍?
他見我似乎還有點迷糊,便又朝我走了過來道:「想看看這裏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嘛?」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臉上的那一抹笑意卻讓我有些後悔。
「把手給我。」說着他拉起我的手掌放在的手心,輕聲道:「忍着點,有點痛。」
一陣涼意從掌心划過,一種黏糊糊的感覺從掌心慢慢傳來,他拿起我的手道:「往臉上抹,全部塗滿。」
我照着做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毛孔,我真的認為這是一件很變態的事情,哪裏會有人把自己的血往自己的臉上抹的。
「睜開眼,慢慢的。」他開始引導着我,「記住,不要驚叫,一切都和沒事一樣,因為這裏本來就是這樣。」
我照做了,當我輕輕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呆住了,這怎麼可能!不!一定是假的!這不可能!我竟然出現在了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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