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街道上車水馬龍。
夕陽如血,如錦繁花簇擁着一塊巨石,巨石上鐫刻着四個鎦金大字——袁工集團。巨石之後是字型的四車道的瀝青公路,下班的工人三五成群騎着自行車、摩托車往廠外去,公路兩邊是亭亭如蓋的法國梧桐,然後是整齊的廠房。
順着人流出廠的曾冬青挎着書包,騎着他那輛千多塊錢的山地車,不時跟認識的叔叔阿姨笑着打招呼,心裏卻焦急萬分,恨不得眼前的人全部消失,別擋着他去對面巷子裏的道。
袁工集團對面可不氣派,反而破破爛爛的象棚戶區,住的大多是鐵路上的工人,以及過往的旅客。自從經營狀況很不錯的袁工集團啟動上市程序後,給工人們發放了大量原始股票,對面的桃花巷就成了私下交易股票的地方,想賣股票的工人、想買股票的社會人都聚在那交易。不過,兩個月下來,賣了股票的工人都後悔莫及,買了股票的人都喜笑顏開。
好不容易出了廠,心急的曾冬青來到了桃花巷那家裝修很不錯的小賓館。空蕩蕩的大廳里擺着幾張沙發、茶几,想買想賣的人一個都沒見着,倒是不時有行色匆匆的旅客,背着大包拎着旅行箱來開房。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焦急的曾冬青也不掩飾,敬了老闆一支紅塔山煙,小聲道:「蘇叔叔,就沒人了?」
坐在櫃枱里的老闆看了他一眼,接過煙夾在耳朵上,打趣道:「想耍也還早吧?」
有求於人的曾冬青陪笑道:「免費?」
「到了新貨,要不要免費試試?」
近賭遠嫖,這玩笑不能再開了,家住宿舍區的曾冬青連忙道:「蘇叔叔,還聯繫得到人嗎?」
這小子也就是嘴巴油,蘇老闆看了看他,好奇道:「早散了,怎麼了?」
「我急着賣。」
啥?股票正漲着,還急着賣,這小子不是腦子短路了吧?
「我也不想,我外公他們單位準備集資建房了,我舅舅自己有房子又欠了一屁股賬,我不趁着這個機會搞個便宜房子,以後哪有這樣的機會?要不是怕夜長夢多,我說什麼也再等幾天。」
這事蘇老闆知道,單位上集資建房不比商品房,便宜很多不說,地段還都不錯,這一片很多鐵路上的職工,也正到處借錢準備買集資房。這小子他舅舅好不容易鬆了嘴,那還不趕緊把這事敲死來?
胖胖的蘇老闆拿起夾在耳朵上的紅塔山,湊到曾冬青的打火機上點着,贊同道:「冬青,你還是個穩重孩子,股票賺錢是賺錢,但哪有房子攢在手裏穩。去年才400出頭一個平方米,今年就600多了,再說你也該搞個房子準備結婚,指望你爸和你哥是指望不上的。」
「是是,我就是這麼想的,一聽我外公說這事,我不就馬上到這來找買主了?叔,有人想買嗎?」
聰明,把錢給了他外公,明天再把錢往單位上一交,他舅舅想反悔都沒用。看着曾冬青長大的蘇老闆很是高興,拿起櫃枱上的電話撥號碼,小聲道:「財校的張老師想買,下午出到1塊毛5,都沒買到,我給他打個電話。」
又漲了五分,焦急又高興的曾冬青連忙道:「謝謝叔」
打完電話不到二十分鐘,一個衣着不錯的中年人便坐出租車來了,進了這破舊的小旅館,走到櫃枱前便敬煙。
「老蘇,誰想賣?」
老到的蘇老闆打了個埋伏,小聲道:「這小子,他爸是對面的,媽是火車站的。」
中年人打量了一下曾冬青,不象是工人,反而有點象社會人,連忙主動伸手笑道:「小兄弟貴姓?」
老練的曾冬青連忙與他握手,也笑道:「免貴姓曾,張老師是吧?我聽蘇叔說,您想買點股票,不知您想買多少,價錢如何?」
「你有多少?」
「4萬多股吧,您全要?」
看不出,這小子賭性挺重的,可惜眼光還是差了點。趕過來的張老師想了想,沉聲道:「1塊,我全要」
1塊毛5都沒買到,還想1塊包圓?
「2塊,全賣你了。張老師,這不是菜市場買菜,買得多還能優惠,這是原始股票,賣得多才會有優惠。」
價格太高了,張老師搖了搖頭,沉聲道:「1塊毛5,小曾,這價格已經有風險了。」
如果不是昨天看到那張報紙,曾冬青會嗤之以鼻,但看到了那張報紙,他就想落袋為安,也假裝想了一陣,商量道:「1塊毛5,張老師,我不瞞您,我等着錢去火車站交集資款,要不然不會賣。1塊毛5正好湊足房款,湊不足房款我寧願不賣。」
集資建房是最後一波福利,難怪這小子會賣股票,看樣子想壓價也不太可能,看準了這股票的張老師痛快道:「行,那就1塊,股票呢?」
已經漲了五分,急於套現的曾冬青也不想再為5分錢拖時間,連忙道:「在這,錢呢?」
自從袁工集團開始改制後,有人便偽造股票牟利,張老師可不會輕易上當,哪怕是蘇老闆介紹的。
「我先看股票,沒問題就去銀行。」
從廠里收來的股票還會有假,曾冬青痛快得把書包遞過去,任由這張老師檢查真偽。股票沒問題,張老師仔細檢查之後,給了充當中間人的蘇老闆一百塊錢,然後痛快地領着曾冬青去銀行的新式櫃員機上劃賬。
「蘇叔叔,身上沒錢了,等會給你送過來。」
「沒事,快去吧。」
十來分鐘後,看着卡上多了萬3,心急如焚的曾冬青終於踏實了,也禁不住喜從心來,興高采烈地蹬着車回旅館交中介費。
刨掉成本,盡賺6萬,還只有多沒有少!
接過充當中介費的一張藍票子,蘇老闆遞了『精品金聖』給喜笑顏開的曾冬青,後悔道:「冬青,早知道這麼賺錢,叔當初就應該聽你的。」
沒膽量能怪得了誰,曾冬青夾煙的手都在發抖,但仍然笑道:「蘇叔,你別開玩笑了,這兩個月賺中介費都賺飽了吧?」
那倒也是,又小賺二百的蘇老闆笑了起來,自從桃花巷成了這幫股民的聚集地後,他每天都能介紹幾單生意,比他開旅館還更賺。
陪着蘇老闆抽完支煙,腳下打着飄的曾冬青騎着車歪歪扭扭得回廠里,通報了一幫炒股的狐朋狗友後,又哼着小曲去銀行取了一萬二,準備還朋友的錢順便蹭頓晚飯。袁工集團離火車站不遠,沒一會就到了他朋友的小餐館裏,這的味道不錯又乾淨。
「小森子,接客了!」
正找零的鐘森抬頭一看,擠出個笑臉道:「喲,大學生來了?」
「爆炒豬肚、辣子雞、羊肉湯、香辣牛肉,再加瓶冰啤酒!」
朋友來吃個便飯沒問題,但小本生意哪會備這樣的好菜,可鍾森見這小子臉上笑開了花,找完錢連忙從櫃枱里出來,小聲道:「又有好事了?」
「去裏面說,小妹,隨便搞兩好菜,要快,再拿瓶啤酒」。
也在炒股的鐘森連忙吩咐服務員,把朋友點的東西送後面去,跟着他去了自己住的小屋。
還沒等服務員把菜送過來,曾冬青便從書包里掏出一萬兩千塊錢還給他,小聲道:「我的全賣了。」
行情正好着,還全部賣了?但是,鍾森想起了壞他好事的陶昊,連忙道:「一炮,你聽陶昊說的?」
在社會上打滾了幾年的曾冬青,不知道鍾森跟陶昊鬧僵了,但人家這麼問,他也知道不該把陶昊扯進來。不管陶昊剛才是有意還是湊巧,他曾冬青都欠了大人情,如果是有意,那就是從彭書記那聽到了點什麼,那更不能連累人家。總不能人家對自己講義氣,自己還背後害人家吧?
所以,油滑的曾冬青裝作沒聽到,大聲叫服務員趕緊把晚飯送過來。
「小妹,快點,老子還要去上晚自習呢!」
一看朋友這態度,鍾森連忙找出借條還給曾冬青後,急急忙忙地邊打手機邊往家裏趕。他雖然恨不得陶昊出門讓車撞死,但那混蛋有個團地高官的老師,而且是袁工集團上市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副主任,他非但不敢報復還隱隱後悔。早知道那小子也看上了胡小清,而且跟那個彭偉國關係這麼好,他就不會動那歪心思。
漂亮姑娘哪沒有?沒有的是路子和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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