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俗事 第二十四章 以卵擊石（上）

    袁州農專的食堂不大，總共6個窗口，大廳里約摸能同時容納四五百人就餐，而且都得是站着的。就這6個窗口，還有一個是教師窗口，專供那些單身教師使用。

    聽說年輕的彭處長有個未婚妻，那就是還沒有成家，自然不會去買菜做飯，每天都在食堂里吃。學生處的老大每天吃食堂，那些追求上進的學生幹部每天都在那站樣子，監督着各系各班的學生排隊，食堂里自然也就井然有序，長長的隊伍能排到食堂外上百米。

    身嬌體貴的陶昊同學剛開始吃不慣食堂里的豬食，更不耐煩排長隊，但與同學們交上了朋友，也就習慣了吃豬食、排長隊，每天都敲着飯盆催前面的快點、再快點。

    然而今天例外，晚到了的陶昊同學拿着飯盆徑直向前，站在那給領導看樣子的學生幹部連忙上前攔但一看是這刺頭，下意識地想讓又未讓。這傢伙不好惹啊，李小波牛b吧，鼻樑骨讓這傢伙撞折了，不要說賠禮道歉、醫藥費，連副主席的職務都給擼了。要不是孫老師安排他當團支書，這兩年就白給學生處當牛作馬。

    「同學，回去排隊吧」。

    這學生幹部挺客氣的，陶昊卻一把將他推開，罵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想插隊了？」

    「你」，人家剛鼓起勇氣想制止，只見陶昊將空飯盆塞給了剛打好飯菜的王韌同學，然後搶過人家的飯菜邊吃邊走向教師窗口。

    排了二十分鐘呢，被搶的王韌同學端着空飯盆，望着剛搶他飯的陶昊，幽怨道：「桃子？」

    「滾滾，別耽誤老子匯報工作！」

    「你匯報個」，見陶昊同志往老師隊伍那邊去了，王韌生生把那個屁字給吃掉，而且連隊都不去排了就站在那，想看看這兩天之內寫了兩篇檢查、作了一次檢討的倒霉蛋還想幹嘛。

    眼看着這惹事精往老師隊伍前面走，排在後面的丁老師連忙急步上前扯着，他現在有點怕這不省心的學生了。平時挺好說話的孩子，怎麼受點氣就成了馬蜂窩呢？

    「陶昊，你想幹什麼？」

    「丁老師？哦，我想找彭處長匯報點事」。

    「少跟我來這套，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想出口氣，從昨夜到現在，陶昊就憋着一肚子火。李小波當眾威脅要弄死自己，還讓他回班裏當團支書，要是不來找領導要個說法，以後還不得給他們往死里整？

    丁老師確實沒有社會經驗，但他知道這事不能讓這刺頭再鬧，可隊伍前面的彭處長看到了這邊的熱鬧，反而讓陶昊過去說話。彭處長見識過陶昊天不怕地不怕，想當初一幫混混在他家酒店滋事打架，這小子非但不害怕還唯恐場面不大，最後還衝上去幫他老爹打，象這樣的傢伙吃了虧會善罷甘休？

    「給我小心點，要是再惹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我保證不鬧事」。

    丁老師的警告沒威懾力，但陶昊連連稱是，老丁待大家不錯，不要說是這樣說兩句，就是罵他陶昊兩句也得受着。

    擺脫了阻攔的班主任，陶昊端着別人的飯盆一邊吃一邊往前走還一邊笑，笑得另一支學生隊伍里的李小波眼睛裏直冒火。陶昊覺得憋屈，他還覺得有理沒處說呢，被那混蛋暗算了不說，光憑几句過頭話就免掉了好容易搞來的副主席？那可是副主畢業就能當主席，放在檔案里都是金光閃閃的！

    一路笑着往前，等走到老師隊伍前面了，還在吃着飯的陶昊笑容可掬道：「彭處長好」

    「喲，狀態不錯嘛。」

    領導就是領導，看這笑臉笑得多燦爛，笑得讓人一看就覺得真誠，覺得他一點也不虧心似的。陶昊覺得自己以後也得向人家學學，也連忙笑得陽光燦爛，大聲道：「彭處，我想給你匯報個事」。

    旁邊的老師古怪地看着這聞名全校的新生，想笑又強忍着不笑，樣子都很滑稽。敢在學生處大吵大鬧、大聲作檢討、大聲批評老師的學生，即使是在省城那幾所大學裏，也沒有這樣生猛的吧？

    可人家彭處長依然笑得真誠，非常客氣道：「我洗耳恭聽。」

    陶昊還沒說，後面便傳來厲聲：「陶昊！」

    後來的孫國春拎着飯盒大喝一聲，小跑過來攔在兩人之間，沉聲道：「你有沒有完？」

    「孫大科長，我找領導匯報工作礙你什麼事了？」

    一句大科長，終於讓老師們忍俊不禁，都扭過頭去偷笑。在農專的歷史上，敢跟學生處對着幹的新生僅此一位，被學生一再挑釁的學生思想教育與管理科科長也僅此一位。看來學校由面向農業中學招生改為面向普通中學招生也不一定全是好處，招進來的不光有資質更好的學生，還能招進這種奇葩貨色。

    這可不好笑，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霾的彭處長擺了擺手，大笑道:「陶昊，別理他，你繼續說.」

    瞧瞧，這才是領導風度嘛，陶昊笑得很真誠，馬屁也很真誠，就是看着、聽着的人都覺得怪異。

    遠比他會笑的彭處長笑了起來，親切地笑罵道：「說不說？不說就滾蛋。」

    「哎，第一件事，我建議校學生會必須每天檢查各班的學習情況，重點是經貿系96級的那幫委培自費生。他們的晚自習簡直就是菜市場，嚴重影響了我們園藝系同學的學習。

    彭處長，我們這些統招生大多家境不好，畢業後是要靠本事吃飯的，不比那些家境好的委培自費生，不努力學習也能拿家裏的錢跑路子搞工作。」

    『卟』，十幾二十個老師終於忍俊不禁，又覺得有損老師的形象，連忙扭過頭去笑。真虧這小子能說得出口，農專的晚自習，除了考前那麼個把兩個星期，哪個班不是菜市場？還統招、委培呢，這小子的老底都被人翻了，要不是有政策，憑他的成績連技校都考不上！不要看農專是地專，其實錄取分數並不低。

    可這些話偏偏不能說，學風不正確實是事實，總不能說這小子向學校領導反映問題，還反映錯了吧？

    「嗯，你反映的這個問題很好，學生處會向學校建議，爭取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

    這一拖字訣用得好，陶昊同學也不在意，邊吃邊跟着彭處長的隊伍往前走，嘴裏吃飯說話兩不誤。

    「第二件事，我向您檢舉揭發。昨天晚自習時，96經貿的團支書李小波同學不認真學習，反而跟他們班上的女同學嘻皮笑臉，不但影響了其他同學的學習，更敗壞了學生幹部的形象，我建議學生處嚴厲查處以儆效尤。」

    老師們愕然，連彭處長也沒想到陶昊居然給他來這一手，這哪是檢舉揭發，這分明是當眾打小報告、赤裸裸的打擊報復！

    操，這還是學生？有這樣的學生嗎？

    可是，連站在隊伍里的孫國春也挑不出錯來。晚自習時間與女同學嘻皮笑臉確實違反了紀律，總不能說人家維護紀律還維護錯了吧？更不能說，學生處因為97園藝班違反自習紀律能通報批評31個人，輪到96經貿班有人違紀就視而不見吧？

    「屬實嗎？」

    「千真萬確，我親眼看到的！」

    「人證呢？」

    這下輪到當眾打小報告的陶昊傻眼了，要加五十分才擠得進農專校門，還能指望他對法律知識有多了解？

    彭處長笑了起來，這次是笑得很開心，只差用腳去踹陶昊的屁股，笑罵道:「你連人證都沒有，也好意思來打小報告?滾蛋!「

    這就輸了?輸了的陶昊只好厚着臉皮笑了一聲，答應道:「哎，不耽誤您老人家用餐.「

    第一回合，陶昊同學鎩羽而歸，而且是在滿堂鬨笑聲中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