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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吧,高三12班的健兒,在廣闊的賽場上,揮灑汗水,馳騁賽場,創造奇蹟,見證奇蹟。」
我鏗鏘有力地念完加油稿,關掉了話筒。
「呼——」
我凝視着賽場,線處運動員已經就位。
線香站在數字6的前面,也就是最外面的一條賽道,是六名運動員中離我最近的一個。
雖說如此,我還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啦啦隊的聲勢浩蕩,加油聲此起彼伏。
「各就位——預備——」
裁判的聲音十分洪亮。緊張的氣氛也影響到了我。
「開始——」
砰!
發令槍聲響起,小組的六名運動員猶如離弦之箭,健步如飛。
線香受了傷,她的表現也許不是那麼理想……
好快?!
槍聲的回音還沒有消失,她就已經甩了對手三個身位。
不一會就跑了半程,這才過了幾秒鐘?
我感嘆道。
就在我感嘆的時間裏,她已經衝破了終點線,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以這個狀態來看,不僅是小組第一,在所有參賽者裏面估計也是前幾甲,甚至大概率是冠軍。
比賽結束,她卻顯得遊刃有餘,為她加油的啦啦隊中,幾名女生激動地靠近她,估計是她的同學。
線香躲開了他們的肢體接觸,估計不想被他們發現身上有傷。
【觀眾當中,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平頭男生,他的身高相當出眾。】
……
真是有趣。
這時候一名瘦小的、穿着校服的男學生走進了廣播室。他戴着黑色的眼鏡,看起來很文靜秀氣。
「學長,辛苦了。」
他說道。看來他就是換班的同學。
「啊……沒有沒有。」
原來他是低年級的學弟?
我站起來,讓他坐在位置上。
工作暫時結束。
走出廣播室,同時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尋找一個從未撥打過的電話號碼。
希望他沒有換手機號。
嘟嘟嘟——我撥通了電話。
「餵?你好。」
「誒——喬木,你在哪裏。」
他似乎不知道是我,看來沒有存我的手機號。
我也是只是在某次『港會』的派對中知道他的手機號。
我對喬木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一名輟學生,但是不知道為何而輟學,加入『港會』的動機也不了解。只是在幾次有限的見面中,覺得他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僅此而已。
「本旭?我還在學校啊——怎麼了?」
他答道。
我站了起來,看了看不遠處,運動場的地面比平均路面要低,要爬上幾個階梯才能到達學校道路的路面,那幾層階梯正好可以當做觀眾席。
操場上方的路面有一片樹林。
我大概估計了一下方位,說道:
不,我是南方人,我不會看東南西北,不知哪邊是北。
「額……背對着主席台,遠處有一片樹林,到那裏去一趟。」
「那不就是操場南邊的樹林麼?」
喬木乾淨利索地說。
原來我的面前是南方,為什麼他能分清東南西北。
「啊,就是那裏,去那兒一趟。」
「為什麼你的語氣那麼像執行滅口行動的黑衣組織?」
……
無力反駁。
掛斷電話,我朝着南邊的樹林走去。
……果然用方位表達地點好不習慣。
繞到賽道的邊緣,下一場比賽是400米比賽,要用到整個操場,同時應該也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項比賽。
很多觀眾在操場的足球場裏觀看比賽,穿過足球場的草坪,踏上幾層高階梯,來到了樹林。
「喲——」
喬木已經站在了樹林裏,看到我之後對我打了一個招呼。
「真快啊。」
現在正值中午,雖然太陽當空照,但由於緯度的因素,冬天的正午,太陽也只能斜射千杉市的大地。
「找我有什麼事嗎?」
喬木直接問了正題。
「啊——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是否聽過。」
我的確不知道喬木是否了解。
「什麼?」
【雖然是疑問句,但眼前高大的平頭青年並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
「關於柳線香。」
我緩緩說出這句話。
「啊——」
「……」
「你看到了啊。」
他說道。
看他的反應,他似乎是知情者。
「我比你要更早發現。」
他說。
「你知道些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這不在『港會』的任務里,只是我個人的興趣,況且我也掌握不了確切的信息。」
「什麼意思?」
我感到疑惑,我並不清楚他想表達的意思。
「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兩個星期前的大會,我第一次遇到柳線香,和你一樣發現了她所攜帶的『大石頭神掛墜』。在我的記事本上,記錄着你之前提供的線索,所以便順勢調查了一下。」
兩個星期前?大會?喬木到底是做什麼的?
「兩個星期前,千杉市舉辦了全市運動會,我在長跑比賽里和她相遇。」
看到我迷惑不解的表情,他聳聳肩,解釋道。
「全市運動會?那只有專業的運動員才能參加吧。」
我記得。
「其實只要『有成為專業運動員志向的人』就可以參加。那場比賽,柳線香是全市的冠軍。過不久可能還要代表千杉市出征省級比賽。」
喬木笑着說。
柳線香原來是那麼厲害的人物。
我里暗自佩服。從她剛才的表現來看,確實名不虛傳,況且還是在負傷的情況下跑出那樣的成績。
「然後呢?你發現了什麼。」
回到正題,我問向喬木。
「這麼說吧……我調查了七年前那場火災,也就是你遭遇的那場火災。」
「……」
聽到『火災』一詞,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短短兩個字就將不好的記憶從我腦海中喚醒。
【「我在遇難者當中發現了『柳』這個姓氏,這個姓氏可不多見。」】
聽到這裏,我心中一驚。
「原來她是港灣人?」
「嗯,土生土長的港灣人,高中考上千杉二中,因此來到這裏。」
「等一下,你剛才說在『遇難者名單』看到了『柳姓』,是什麼意思。」
我對他的前句存在疑問。
「她是獨生子女,父母在那場火災中遇難,她因為在外上課而逃過一劫。——好像是體育方面的課程,他們家從小就想將它培育成專業的運動員。」
她的遭遇和我較為類似,但是我並聽說過同樓里有『柳』這個姓氏的住戶。
「她家住在13層,沒記錯的話是1308室。」
喬木繼續說。
我回想那座民宅的結構,一共15層,住宅有兩個入口a和b,分在兩邊,電梯也是分開的,08室應該屬於b入口的區域,我們家一般從a入口上電梯。
這麼看來,的確很難有交集。畢竟住戶那麼多。
「那場火災之後,失去雙親的她被身為親戚的叔叔收養,從此一直住在叔叔家,他叔叔也住在港灣市。」
這麼聽來,她的遭遇真的和我十分相像。
那場火災發生於傍晚,正值下班回家,晚飯洗澡的時間。
「原來是這樣——你有詢問『石頭神掛墜』的來源嗎?」
「我曾經拐彎抹角地問過,但她並沒有回答我。」
「你是怎麼向她打聽到這些消息的?」
聽到我這麼說,他突然紅了臉。
「啊——怎麼說呢?真是說來話長啊。」
他的語氣雖然猶豫不決,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什麼情況?
「額——怎麼說呢?」
「……」
我感覺有些不耐煩。
「這麼說吧,他的叔叔是一個富商。就是,很有錢的那種,超級超級有錢的那種。」
他的語言表達開始出現自暴自棄的傾向。
「這麼厲害?他的名字叫做什麼?」
「張銘鋼,是一個鋼鐵公司的總經理。」
「這樣啊,沒聽說過。」
我隨口答道。
嗯?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
我努力回憶,好像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嗯……?為什麼他的叔叔姓張?」
「因為線香隨母姓,她的母親是個律師,性格比較強硬。」
律師家庭,決心把女兒培養成職業運動員?
真是意想不到。
「張銘鋼並不想讓柳線香做職業運動員。或許覺得線香太嬌小,不想讓她踏入這個競爭激烈又容易受傷的行業。」
喬木猜測着他人的想法。
【「他希望為線香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
喬木說道。
「……」
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這也許就是有錢人的想法吧,還是極其傳統的那種想法。
「他最近一直在張羅這件事,據說在英國相中了一個富商子弟,想讓線香去相親。」
「也就是說……」
【「他想送線香去英國生活。」】
我仿佛聽到了偶像劇里的劇情。
「線香自然不願意,據理力爭。她已經半邊腳踏入了職業運動的道路,不能這麼輕易放棄。」
「……」
在我看來,其中可能還有線香父母的因素,畢竟運動員是父母對她的期望。
「抗爭的結果就是,如果一個月內,線香沒有在千杉市找到合適的男友,就送她去英國相親。」
喬木鄭重地說。
「……你說什麼?」
我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居然在這個年代聽到如此讓人震驚的事情。
我以為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封建時代。
「等,等一下,讓我靜靜,理一理思路。」
我伸出手,按住額頭,接受不能。
這是什麼套路,到底該從哪裏開始吐槽?
「所以說……誒嘿嘿。」
喬木完全不理會我,自顧自開始傻笑。
【「那場長跑比賽,我僅以不到一個身位的差距輸給了她,以此為契機,我們開始了聯繫。」】
喬木敘述起自己的情感故事。
【「漸漸地,她對我提起了這件事,想讓我做她的『臨時男友』。」】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說了。」
我感覺十分頭痛。
【「昨天我還和她在悠木廣場約會呢,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約會。」】
他笑嘻嘻地說,完全不聽我說話。
我白了他一眼。
現實真是充滿了各種可能性。
不過這樣一來,就很讓人疑惑。
明明線香已經告訴喬木這麼多的信息,卻對『石頭神掛墜』的事閉口不談。看她的樣子,也不是想刻意隱瞞這件事,不然也不會把掛墜掛在書包上。
「你有見過她的叔叔嗎?」
我問向喬木。
「還沒有,不過很快了,線香說近期就要回一趟港灣。」
喬木看起來很自信,自信到有點自負。
【「那你為什麼不勸說線香。」】
我說。
「什麼?」
喬木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勸說她退出這次校運會的比賽,明明她的傷那麼嚴重。」】
我小聲地隨口一提。
「誒?傷?什麼傷?」
喬木似乎覺得我的話莫名奇妙,皺起眉頭,不解地看着我。
「……」
我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額……」
【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看喬木的樣子,他似乎真的不知道。】
砰!
400米比賽的槍聲響起,很快,上午的比賽就要告一段落。
「沒什麼,我也該回去了。」
我低頭轉身。
和叔叔的爭執、身上的淤青、線香的表情、她試圖隱瞞的事情。
似乎都指向一個結果。
「進入富人的家庭,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站在跑道的邊緣,線香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為了某個目標奮力奔跑着,那是終點,也是。
跑道內側的足球場草坪,風鈴舉着相機,聚精會神,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暗紅色的塑膠跑道,不完美的橢圓。在加油聲的助威下,各個運動員都牟足了勁,心中或多或少懷着某些期待,在這裏揮灑自己的汗水。湛藍的天空,冬日的暖風,似乎是神明對他們的嘉獎。他們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釋放着夢想的音符。年輕人特有的活力,掩蓋了一切青春的哀傷。
城市,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
在這裏,交錯交集的人們,因為各種契機而邂逅,因為各種理由而相遇。人們創造着,編織着,享受着屬於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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