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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現在的千杉市哪裏還有泥路。
那估計就是東邊僅存無幾的山了,過去這裏可以用「山群」來形容,現在只能說是「孤山」,這座m字山比較大,不好剷平,所以一直被留到現在。不過隨着技術的升級,很快就會消失在城市現代化的車輪之下。年初的城市規劃文件,就已經把這裏規劃為商業用地,只要資金到位,隨時都可能執行。
我好久沒來過這裏了。
自從聽戀文說到「我」鞋底的泥,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裏。這裏承載了太多太多的回憶,有喜悅的,有憤怒的,有哀傷的,也有可怕的。
但是哀傷之神的威力,通過那次事件,被無限放大,讓我變得不再敢踏足這裏。
這裏是我和她初次邂逅的地方,也是承載了我,戀文,喬木三人友情的地方,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當年,因為一些緣由,我趁着夜色,跑到玉皇大帝廟宇前,點燃從家裏帶來的兩根蠟燭,深鞠躬九次,祈求着事情的好轉。結果卻意外遇到一個眼神中帶着恐懼的女孩。從見面的第一刻起,我便被這個女孩的眼睛所吸引。無論她怎麼掩飾,她楚楚動人的眼睛都像一個晴雨娃娃,出賣着她溫柔而美麗的內心。對於不能好好表達情緒的我來說,這簡直是仙女一般的存在。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媽媽是我父親的客戶。我的父親是一個商人,經常全世界到處跑,做着各種與投資相關的事情。
於是以此為契機,我和她越來越熟。我經常去那座山,就是為了能遇見她。
不久,我也很快跟另一個男生——喬木,成為了朋友。
喬木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跟我一個小學,雖然不同班,但是總能在晨會上聽到他的名字。他得過市裏的結他大賽冠軍,得過校運會的田徑冠軍,成績也總名列前茅,可以說是文武雙全的人。她的媽媽執意讓他走藝術的道路,所以他的心思逐漸放在結他上,很快便被外地的重點藝術中學錄取。
我還記得,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興奮地跟我們說:
「以後我要在全世界最好的舞台上表演。」
他的氣勢讓我十分動容,儘管他甚至不知道全世界最好的舞台是什麼。
喬木十分率直,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經常見義勇為而得到老師的嘉獎。他不會隱瞞自己的情緒,生氣的時候會變得很暴躁,但是一下就忘得一乾二淨,我很喜歡這樣的性格,因為我並沒有那種能力。相較於他,我顯得陰沉又無趣。就連我父母都這麼數落我。
他不拘小節,從來不計較得失,有好東西會和我們分享,有難過的事情會率直地說出來,和他相處是一件相當輕鬆的事情,我永遠不用去猜他的真實想法。我出生商人家庭,所以經常被老爹帶去各種酒局,或者各種重要的會議。那些成年人十分沉悶,刻意掩飾着自己的感情,要看懂他們的情緒十分費解和吃力。但我逐漸發現,這樣的生活更輕鬆,別人看不出你的情緒,意味着不會幹涉你的內心。久而久之,我也喜歡隱藏自己的情感,變成了一個「無趣」的人。
而喬木是一個「有趣」的人。
戀文,則是我心目中閃閃發光的人,她出生之前,雙親便離了婚,戀文跟着母親生活。因為隱瞞了「疾病」,被社會認為是「不誠信」的人,她的母親失去了工作,只能在家附近開個小商店過日子,賺的錢勉強能維持兩人的生活。
戀文從小因為母親的「病」而飽受歧視,不服輸又倔強的她立志要成為醫生,治好母親的病。她常常對我說:「我將來一定要成為醫生,拯救世界上所有和媽媽一樣的人。」
她的夢想並沒有很轟動,因為在那個年代,只要老師問到理想,幾乎所有的小學生都立志成為醫生、警察、消防員、工程師。但是真正做到的人可以說寥寥無幾。
我還記得當時我的回答是:我要做一個平淡的人。還因此被同學們嘲笑了好一陣子。
在我看來,能做好自己就已經很難了。
但是戀文卻不一樣,她用行動追趕着她的理想。
在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動畫,玩泥巴的時候。她在啃着晦澀難懂的醫學書籍,在老師看來,這完全不是一個小學生能看懂的東西。事實上戀文的確看不懂,但是她完全不害怕,而是靠着努力而勤奮去追求的她所想要的。她不是天才,不是那種想做什麼就一瞬間能做到的天才。她也只是一個小學生,一個普通的小學生。但是她刻意朝着醫學方面前進,毫不畏懼地去醫科大學找教授問問題,不厭其煩地去山上採集材料做實驗。你能想像這是一個小學生做的事情嗎?
她的努力獲得了老師的讚賞,她也因此被當做是「努力」的標杆,她的媽媽也為此自豪。甚至有醫科大學的教授因此專門指點她,免費為她上課。
我,戀文,喬木三個人,在學校里相當要好。戀文和喬木都各有成就,都是校內的風雲人物。而我則是個平平無奇的存在,我們三人如此要好,一直被其他學生和老師看做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眼看戀文的人生道路一番風順。
但是。
這一切都終結於那次意外。
小學六年級的周末,我們三人約定周日前往m字山遊玩。
那段時間,《惡龍》的漫畫在小孩子當做尤為流行,漫畫裏有一隻會發光的石頭人,石頭人以憨厚呆萌的性格獲得極高的人氣,我們三個也沉迷於其中。
在出行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六,喬木按響我家的門鈴,以「求教作業」把我神神秘秘地拉到房間裏。看他扭扭捏捏和支支吾吾的樣子,我就意識到了他的目的。
「誒……清河,我們來搭一個石頭神吧。」
但我還真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
我皺起眉頭,疑惑地看着他。
「那個……戀文不是喜歡石頭神嗎。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就是說……在山上搭一個石頭神,一定能讓她開心的!」
他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我馬上做出「噓」的姿勢去提醒他。
「啊啊……抱歉,就是說,我一個人可能搭不來,清河能把我一把嗎?」
他率直地說道,果然他的優點就是有話直說。
「現在嗎?」
我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了,現在去的話,晚上都不一定搭得完,況且——
「石頭神不是會發光的嗎?只是把石頭堆起來可不是石頭神啊。」
「那個不用擔心!」
之間他自信滿滿,從帶來的包里掏出了幾袋奇怪的東西,看起來像被套子套住的燈管。
「這是我在東陽路買的,不用電池,只要往裏面灌點水,就能通過什麼化學反應使他發光。我在家試過了!光的顏色和石頭神很像!」
他信誓旦旦,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化學……原理麼?好像在科學課上看老師做過類似的實驗。
我看着他那幾袋東西,估計不便宜,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花那麼多錢買這些東西,實屬少見。
「我……覺得,我已經快要畢業了。我也應該把自己的感情說出來了。」
他突然變得很嚴肅,他也知道自己已經被外地的初中錄取,過了這個學期,也許就是永別。
喬木喜歡戀文,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面對感情,哪怕是一向「有話直說」的喬木,也會變得支支吾吾。
我第一次知道他的感情,是在半年前。學校的春遊結束之後,他便和我說了這件事。不過以我的觀察,他對戀文的感情一定不止半年。
我自然沒有說什麼,作為朋友,我也有幫他一把的義務。
但是當時為什麼我會同意呢?
我早已想不起來了。
喬木經常與我分享漫畫,不僅是《惡龍》,還很許許多多戀愛漫畫和奇幻漫畫。我是在感激他借我漫畫嗎?
喬木經常跟我分享午餐,他心靈手巧,料理做得很好。我是在感謝他的料理嗎?
喬木經常讓我們聽他彈結他,他可以流利地彈出《惡龍》的主題曲,每次聽都會心潮澎湃。我在感謝他一直以來的照顧嗎?
【還是說,我只是在賭氣。】
「我明白了,馬上出發吧。」
總之,我的確同意了。
「等一下——」
他突然叫住了起身的我。
「……?」
【「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他從包里,掏出了另一本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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