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叢林,兩人一獸正在並肩行走,來到某處凌亂之地,駐足相互交談。此地裏面溝壑處處,其中一道丈許寬的觸目驚心,林木東倒西歪,看起來是個不久前發生衝突的戰場。
「范大師,請您再看看?」一個身着錦袍的國字臉中年人沉聲道,此人約莫四十餘歲,言談間情緒憤怒,手掌在袍袖中不由自主握緊,強悍元力附着其上,隱忍不發,已然凝聚成罡,竟是這片地帶為數不多的化罡境武者。
「嘿嘿,黃鎮岳,交情歸交情,該付的還是要付的,這是第六處了吧。」這位老者面目陰翳、渾身枯瘦,並沒有因為對方修為有所客氣,言談間毫無顧忌,兩者似是熟人。
一股邪火湧上心頭,因有求於人也不便發作。黃鎮岳點了點頭,之後面上浮現出極度的肉疼神色。暗道他媽的,這老傢伙真是個吸血鬼,實在太黑了。
他自然是赤水城黃家家主,死於楚天之手黃天豹的父親,兒子始終不歸,突然失去音信,心中覺得不妙,派族人外出打聽,卻始終不得消息,四下搜尋不見蹤跡,突然間似從人世間蒸發了一般。
思來想去也無辦法,忽然想到身負異能的范大師,便重金請來搜尋兇手下落。這范大師修為泛泛,所依賴者乃是精神力,當已達到大念師水準,卻沒走念師的路子,擅長操縱各類妖獸,算是專事御獸一道的人物。
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火紅色妖獸,名為赤鱷虎,既有虎類鋒利的爪牙,又有鱷魚堅硬的鱗片及有力的巨尾,更能噴吐火焰破敵,乃是三階妖獸中的異類。
據黃鎮岳估計,就算是他,若想收拾這隻畜生,不施展一些底牌基本不可能,總歸都是場不輕鬆的血戰。若這陰森森的老傢伙用他那一套在旁邊干擾,六七cd會玩脫了。因此,他一向對此老十分客氣。
雖然兇手毫無蹤跡,但他相信,只要范大師願意出手,那人定然藏不了太久。問題在於,老傢伙的要價實在是太坑了。
早派族人沿着黃天豹可能走得路,展開搜地毯似的勘察,十餘處地點皆有嫌疑。一處地點都要五百元丹,這錢無關成功與否,無論如何都必然會收的,而且是當場交付,全款結清,先付款再辦事。
幾天來已勘察五處地點,線索沒查出一點,元丹倒先付了兩千五,真是比搶錢都快啊。若在查不出的話,他都有點懷疑,一個兒子值不值這麼高的價了。但現在簡直是騎虎難下,除非甘願將之前元丹被送給范大師。
心中暗罵對方黑心,黃鎮岳臉色狠狠一陣抽搐,遂從懷中取出一袋元丹,數目自然是約好的五百,事先早查清楚的。
范大師沒看到別人表情一般,理所當然接過袋子,解開扎口的細繩,拿陰冷目光掃去,口中喃喃自語,當是在核實數目。
本就心裏不爽,再見此情形,黃鎮岳差點沒忍住,一口老血沖入喉嚨,忙強運元力壓下,弄得好一陣亂咳。
「你沒事吧,我所人吶,這年紀大了,就得注意身體哪。」范大師詫異瞥去一眼,好心提醒一句,繼續查點收穫,不料對方聞言咳湊地更狠了,老人也不理他,搖搖頭只顧辦正事。
咳湊完畢捂嘴喘息一會兒,黃鎮岳發現老傢伙還沒查完,不禁心中暗罵。身懷那麼高的精神修為,想知道數目的話,催動精神感知一下,就清清楚楚了,何必這般一個個查。拿老人無法,他只得微微側身不去看,免得心浮氣躁,委實不利健康。
「尼瑪的,沒見過這麼摳的,省錢也就算了,連芝麻點兒的精神力也要省,真是太操蛋了。」抱怨不得,他只得在心中自語發泄。
其實,這麼想倒是誤解范大師了,正如黃家主所想,對於他這種人來說,那點精神力的確屁都不算,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享受,一件件查點收穫的那種快感。這乃是憑藉智慧的正當所得,以精神力掃視太馬虎了。唯有用手慢慢查,方能體驗到幸福的存在。
范大師查清數目無誤,系上封口的細繩,捧着袋子暖了會兒,不舍看了最後一眼後,小心翼翼收回容戒。報酬到手後,老人守財奴似的面孔,陡然變得凝重起來,甚至可以說,充斥着虔誠和神聖。
他緩緩向草叢走去,其中窸窸窣窣一陣動靜。老人目光一凝,探出乾柴般枯瘦的胳膊,伸出五指虛空一抓,一隻兔子不受控制倒飛過來,空中四腿兀自亂蹬,通紅眼睛中充滿恐慌。
范大師接過兔子,小兔在懷裏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的手掌溫柔覆蓋在其腦袋上,小兔瞬間進入睡眠。老人閉目凝神,細心翻看此獸近月來的記憶。
很快,老人睜開眼來,此獸記憶中並無兇手的線索。但這並不代表行兇地點不再此處,萬一此兔碰巧沒看到呢,要連看數隻,都沒有的話,方能排除這個地方,趕赴下個地點勘察。
再查幾隻兔子,依舊沒有效果,黃鎮岳神情沮喪,暗道那五百元丹又白餵狼了。頭頂綠樹細枝輕微晃動,范大師目光上台,探手虛空一抓,捉到一隻毛茸茸的小松鼠。
不顧小獸的恐慌,范大師照例伸手覆於腦後,松鼠眨巴下黑漆漆的眼睛,閉上雙眼進入熟睡。老人則進入它的記憶,翻過生火瑣事,一頁頁往前翻,很快過去數十頁。忽然精神波動從泥丸宮中如潮湧現,在兩人面前形成副畫面。
見狀黃鎮岳面色一肅,臉上浮現出欣慰神色。老天不負有心人,經數日徒勞無功的勘察,那兇手終於要浮出水面了嗎?旋即目中掠過一抹令人驚懼顫抖的狠辣,袍袖中雙拳不住緊握,十指骨骼如雷鳴般爆響。
剛開始,畫面像是麵糊,整個混沌一團,之後稍微清晰一點,能看到其中一道身影緩緩轉身,面容模糊不清,瞧不清年紀,但一頭銀髮甚是顯眼。唇邊似是笑了笑,旋即探手一揮,數道綠芒刺破空氣,深深扎入黃天豹體內。
整個過程范大師像是耗費極大精力一般,乾枯身軀劇烈顫抖,汗水順着枯黃面龐流下。若探查日常細節還好,目標是這種戰鬥場面,於施術者於載體,都是相當大的負擔。
回憶至此為止,畫面整個破碎開來,懷中松鼠在熟睡中死去,毛團似的身軀開始變冷。
「如何?」范大師睜開雙眼,面容疲憊仿佛大病一般。
黃鎮岳不答,目光奇異凝視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感覺老人面色一寒、表情戒備起來,方訕笑道:「足夠了,多虧大師仗義出手,此恩此情我黃家終生難忘。」
剛才察覺老人狀態不佳,有出手將之解決、收回被吞沒的元丹的意思,但念及此老以往諸多手段,為保守起見終是沒有出手,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范大師皮笑肉不笑道:「什麼恩啊德的,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若黃家主實在過意不去,就慷慨解囊,多付點兒元丹就是了。老夫也不貪心,三五百元丹就夠了,算我欠你次人情如何?」
聞言黃鎮岳狠狠倒吸口涼氣,不顧絲毫形象,忙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以示堅決抗議,平穩情緒後,拱手深行一禮:「既然事情辦妥,不敢挽留大師,還請自便。」
范大師笑了笑,跨上那隻赤鱷虎,在背上坐穩當,同樣拱手為禮,告辭道:「如此老夫這就去了,希望今後有緣再見。」
黃鎮岳嘿嘿笑着,連連點頭稱是,心中卻想,真是只老吸血鬼,這等緣分,懇求今生別再遇到。
一拍坐騎屁股,連人帶獸化作道紅光,風馳電掣,不久離開此地,只留黃鎮岳一人徘徊沉思。看着腳尖在林間盤旋片刻,他緩緩抬起頭來,以往肅穆的面上,逐漸湧上痛徹心扉的狠意。
「小畜生,此次幻霧林開啟,一定要來啊,彼處必是汝今生之墓地。」嘶啞的聲音,從齒縫間一字字擠出,迴蕩在樹林之間,攪合在春日風裏,瀰漫許久而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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