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晚風從關閉的窗口縫隙吹進安靜的房間,叢林裏的夜晚異常的寒涼,但床上一抹消瘦的身體卻不斷的冒出細密的冷汗,從墜進深谷那一天開始,她好像每晚夜不安眠!
她心中的恨太深,恐懼太重,每一個晚上幾乎都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就是驚慌的等到天亮,天亮過後,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好像每一個晚上,都不曾發生過什麼!
她好像懼怕黑暗,只要置身於夜幕中,就覺得記憶里所有可怖的回憶都像魔咒一樣鑽進她的身體,無法驅趕,也無力掙脫!
她睡得極不安穩,黛眉不安的皺着,密長的睫毛顫動着。
半響,她猛然驚醒,身體反射性的坐起,在夜幕中格外閃亮的眸子裏,盈載了濃濃的恐懼。
迷濛的燈火中,她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小手按着胸口的位置,那裏隨着每一次噩夢醒來,都陣陣抽痛着!
閉上眼睛,她極力的想要趕走腦海里的魔咒,蒼白的臉上沾滿了折磨與不安,一滴淚悄然從眼角落下。
她不自知!
半個身體虛軟無力地靠在牆上,那冒着冷汗的額頭,痛楚地抵在牆面,她閉上眼睛,極力想要平復自己的心情,可是於此刻的她來說,無濟於事。
耳邊幽幽風聲越發清晰,在這潑墨般的黑夜裏像極了幼孩啼哭哀鳴!
心中的不安更甚,她睜開雙眼,抬頭才注意到從客廳照進的微弱燭火。
在黑夜裏燃燒搖晃,熠熠生輝……
在她每一個深沉的午夜裏驚醒!
幽靜的空間,只一牆之隔的房內,突然從隔壁房間傳來輕聲的敲扣,在黑夜裏,驀然觸動了她的心弦!
玉手離開了泛疼的胸口,蒼白的指尖撫上倚靠的竹牆。
房間的對面,又再度傳來輕輕的敲擊,有一滴淚氤氳在眼眶,還未來得及落下。
小巧的掌心,貼上冰涼的牆面。
她曲起手指,輕輕的敲了敲。
隔壁的房間得到回應,便沒有再敲擊。
這別樣的安慰擊敗了她心中的恐懼,隨屋外折射的溫暖燭光,一同灑進了胸口跳動的地方!
起伏的胸口也隨之漸漸趨於平緩,一抹笑從嘴角生出,淡得幾乎看不見,卻抵達了眼底!
最涼不過是人心,許是老天也在憐憫她。
讓有這麼一個人,將她從鬼門關拉回!
讓有這麼一個人,在每一個她難以支撐的夜晚。
傳給她溫暖,給予她安全感!
她就這樣靠坐着,額頭抵着冰涼的牆面,有一縷燭光照進來,有一個人在隔着一牆之隔默默相伴。
至少,她沒那麼害怕了!
緊閉的那扇房門,雖一如既往關上,但從那一晚驀然升起的燭光後,就不曾再閂上!
隔壁的房間,從她醒來,他就已經知覺。
似乎是習慣了,每一晚,她都從噩夢中驚醒。
他的床與她的床,格局是一樣,兩人只是隔着一面竹牆相貼着,距離之遠。
距離之近!
坐在床上,他聽到了她的回應,以背抵牆,在這孤寂的夜晚,無聲的陪伴!
曾幾何時,他也這般過?
從這間房子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開始,每一個夜晚,或驚醒着,或坐着,或獨自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右手,探向身後腰上上了藥的傷處。
或許,他們兩個是一樣的,他給了她溫暖,她又何嘗不是!
少年的復原能力很快,上了藥幾天,傷口已經癒合。
燦爛天氣下,微雨掀開少年的上衣,確認他的傷口已經無礙,才將她的衣物放下。
幾天以來一直內疚的心終於放鬆了大半。
玉手一離開他的衣服,少年抓過桌上煮好的紅薯,奔到外面的草地,蹲在柔軟的草地上便啃了起來。
這突然的舉動讓微雨沒有發現那張臉上微微的困窘!
她看着飛快竄出去的身影,一時間啼笑皆非。
跟着他的腳步也走出客廳,站在竹廊里,她兩手搭在竹欄上,看着前面1米開外的身影。
她對他有太多的疑問,很多奇怪的地方,讓她的困惑也越堆越多!
「你真的不會說話嗎?」精巧的唇輕聲開啟,她的目光里,有一種狐疑。
少年好像沒聽到她的話,專注的啃着手裏還泛着熱氣的紅薯,姿勢跟動作,依然和狼犬極其相像。
見對方不理她,微雨倒也沒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出口的秘密,問過之後既然對方不想說,微雨便轉了個話題。
「你有沒有名字啊?」回想了這幾個月,她對他的稱呼從來都是。
「你」「餵」「欸」「那個」
少年依然沒抬頭,好像除了手裏的食物,其他的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抬頭看了看遠處參天的古樹,目光遙遠,似乎想起了許久之前的往事。
須臾,視線又回到草地上的少年身上。
「我叫你阿落好不好」
垂首吃東西的少年在聽到她的話後,眸子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而後抬起頭,茫然的看着她。
那抹異樣,也隨之隱去。
見對方終於有反應,微雨唇角彎了彎,輕聲詢問「你喜不喜歡?」
他只是茫然的看着她,不點頭,也不搖頭。
微雨很喜歡這個名字,一部分是紀念奶奶,一部分…
她沒能給自己孩子取一個名字,但是能幫另一個人起,好像,也是一種安慰。
「以後我就叫你阿落,好不好?」她的聲音一直輕輕柔柔,像清涼的源泉,溫柔的淌進別人的心。
好看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為自己取了一個名字而高興。
他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帶着淡淡的清婉愉悅。
明亮的陽光照在她搭着竹欄的手上,泛着晶瑩剔透的光澤,像一個個白玉脂。
無比地光滑白皙!
「阿落?」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他收回自己的思緒,迎上她的目光,困惑的看着她。
看見他對自己的叫喊有反應,像是默認了這個名字,微雨的愉悅又加深了幾分,再喚他的時候語氣里不禁歡快了幾分。
「阿落」
她望着草地上的他,他看着竹廊里的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從她嘴裏念出這個名字。
「阿落,過來」纖纖玉指抬起,她向他招了招手,又進一步試探着他的反應。
聞言,少年遲疑了下,但隨之便真的站起,微弓着腰,一步步向她走來。
見狀,那雙靈氣的眸子不禁划過一抹欣喜,臉上的表情,明亮了幾分。
他在她面前站定,兩個之間隔着一排竹廊,他站在草地上,她站在廊道里,兩個人,身高才並齊。
兩個之間只有幾十公分的距離,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她撫上他的頭,輕輕的揉了揉。
少年微微一愣。
甚至能感覺到她手指觸碰自己時的溫柔,還有,淡淡的體溫!
這是她,第二次摸他的頭!
她的臉上有清淺又欣喜的笑意,口中的表揚語氣溫柔又摻雜着幾分開心「好乖」
她這是,把他當狗了?
少年有一瞬出了神。
他明明不習慣別人的觸碰,可來自於她,卻發現自己並不討厭!
「阿落,你有多大了?」她的手從他的頭上離開,自顧自的問着,雖然明知道得不到回答。
但這一次,卻出乎她的意料。
少年伸出雙手,一手攤開,一手比了一個2。
他在回應她的問題。
見狀,她頓時一驚「你識字?」
他點頭。
她半信半疑,進一步確認「我叫桑微雨,桑葉的桑」
他抓過她的手攤開,觸及時,那微熱的體溫順着他的指尖,蔓延而流進。
骨節分明的食指在她小巧的掌心一筆一划正確無誤地寫下她的名字,微雨認真看着,看着他正確的每一划,臉上的半信半疑變成了不可思議。
識字明明很正常的事情,但發生在他身上,就很不正常了。
幾個月來,她就只有看到他一個人類,如果他在這森林裏長大的,那是誰教他的識字和生活常識?
如果不是生活在森林,那為什麼不會說話,舉止也跟猿原人那麼像?
微雨看着他,不可思議的眼神慢慢變成了探究,總感覺他像迷一樣,好像隔着一層霧,想看也看不清。
他回應着她探究的目光,清澈的眼睛一貫的帶着通透與茫然。
回望着他的眼神,微雨在心底搖搖頭。
想太多也沒用,反正從他嘴裏也得不到答案。
還是比較關注新取的名字。
「阿落,你知道嗎,我們的名字是一體的」她眉眼彎了彎。
他凝望着她難得高興的模樣「我知道」
心底的聲音很輕!
她拉過他的手,一邊學着他在他的手心裏一筆一划寫下他的名字,一邊說「這是你的名字,你知道吧」
他的視線卻只專注在他掌心裏輕輕擺動的小手。
「手好小」他在心裏低語。
「好像還沒有我的一半」
「觸感好細膩」
「女生的手都這麼白嗎」
腦海里閃現出曾經見過的女性手部。
「好像只有她,這麼好看」
她低着頭在他手心寫上他的名字,完成後,鬆開了手,抬眸看向他,臉帶笑意。
他放下了手,垂在身側,悄無聲息的收緊。
好像如此,便能保留手心的東西!
她伸出手「你好,落先生,初次見面」
他微微低頭看着越過竹欄向自己伸出的小手,右手垂在身側還微微握緊。
半響,他抬起左手慢慢回握。
指尖方觸及她的,便聽到一聲輕笑,她拉過他的右手,溫聲教導「握手是要用右手的,知道嗎」
拳頭空了,而後添進她完整的小手。
他的大掌將那隻玉手完完全全的包住。
原來,真的不及他一半!
他抬眸,撞進她溫軟的目光里。
兩人相視!
她嘴角微微揚着!
他回答「你好,初次見面,微雨小姐」
當然,她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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