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而又真實的痛楚還殘留在身體裏,一開始蟲婷還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哪些部位被貫穿了,但漸漸的,痛感模糊成一片,意識沉入混沌,黑暗紛來沓至。
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冰涼,四周只有黑暗,不,應該說連黑暗都不存在,只有一片虛無。仿佛沉入一口深井,上面慢慢遠去的小小洞口是她對現實世界微弱的感知,越變越小,越來越模糊。
已經失去思維的意識不能思考,如果能思考,她大概會恍然大悟,這種恍惚的感覺就是死亡吧!
這時上面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蟲婷!」
「蟲婷,醒過來!」
叫她名字的人很熟悉,凍僵的意識卻不能回憶起那張臉,她慢慢地下沉,下沉……
陸蘇從冰刺上救下蟲婷的時候,被這駭人的傷勢驚呆了。她的全身被貫穿了大約十處傷口,兩隻手腕被刺穿,腿上三處,肩上一處,肚子和腰各一處,最駭人的就是貫穿她心臟的傷口,徹徹底底地從心臟貫穿,能看見裏面正漸漸停止跳動的心臟。
而且她的左胸隆起,裏面像塞住了什麼似的。
陸蘇把手放在上面,發動掌中倒轉,才知道那裏塞的居然是一大塊冰,佔據了整片左肺,撐破了橫隔膜。
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不行了,這丫頭沒得救了!」老頭在一旁說,這時蟲婷的身體正在劇烈顫抖,她不停地張着嘴,不知是在拼命地喘氣,還是想說什麼。
「想辦法救她吧,一定要救她!」陸蘇緊握着拳頭,指甲深深嵌進了肉里,憤怒、恐慌、驚愕、痛苦充斥着內心。
「我想辦法把心臟上的傷堵住!只能盡力……」老頭還想說點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小子,你去搞定那個白頭髮的。」
「知道!」
老頭吸了一口煙,吐進蟲婷的傷口,發動煙脂變幻。他用一層脂狀膜把心臟上的傷口裹住,緊緊堵上,但心臟已經不跳動了,真的能救活嗎?他心裏很沒底!
「哎,真是可憐啊……」炎白雪還站在遠處嘲笑着,陸蘇一抬手,手中出現的兩把槍對準他連續射擊。
「我要宰了你!」他咬牙切齒地說。
「你喜歡她?」
「……」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陸蘇給打空了子彈的槍裝彈,一邊連射一邊沖了過去。開花彈打在冰上,立即炸出一個大坑,炎白雪知道用冰是擋不住,接連不斷地閃避,子彈在身後的冰面上開着花。
「切,無聊的同情心!」他用火焰噴射器對準陸蘇,還沒有發動妖技,就聽見一聲「倒轉!」火焰被洞出一個三米半徑的洞。
兩發子彈打中了他的胸口,炸開了兩個洞,但沒有傷到心臟。他向後避開,一邊拼命修復身體,一邊惡狠狠地說:「居然來真的?那我也認真了!」
說着他調整火焰噴射器的功率對準陸蘇,後者對着他舉起了一隻手。
倒轉,最大功率!
炎白雪突然感覺身上一輕,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火焰噴射器不見了,他不禁罵了一聲:「什麼狗日的妖技,連武器都能消失掉?」
分神的瞬間,陸蘇已經沖了過來,一拳打向炎白雪的臉,炎白雪本能地回擊一拳。
兩拳相碰,飛走的人卻是炎白雪,陸蘇吐掉一顆被打落的牙齒,繼續向前走。這樣的憤怒,上一次體驗到時,是錦斷被狙擊手組合暗算,自己一路狂奔,最後見到那兩人才體會過。他確定自己沒有對蟲婷產生過什麼特別的情愫,但親眼看見朋友被打死,他已經氣得連雙手都顫抖起來。
「要命,這小子玩真的!」炎白雪把手向地上一拍,想把冰層變成武器來發動攻擊。當他彎腰時卻注意到陸蘇正把雙手按到冰殼上。
「倒轉!」
腳下厚厚的冰殼突然不見了,炎白雪腳下一空,摔到了地上。
「倒轉!」
「哇!」他想叫卻沒叫出來,原本消失的冰殼又回來了,把他結結實實地封閉在其中,連鼻子,嘴還有耳朵眼都塞滿了,連打響指也辦不到。
冰殼的消失和再現,這兩招發生在眨眼之間,根本防不勝防。
他的體質當然是不害怕冰和火焰,但這時可怕的事情卻發生了,陸蘇隔着冰殼,用槍對準了他的腦袋。
「不……不要!」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這兩個字,但為時已晚,陸蘇想也沒想地就開槍了。一連串射擊穿透冰殼,被封在那裏的炎白雪成了活靶子,子彈瘋狂地傾泄到他的身上。
陸蘇打完兩隻槍的子彈,再次裝彈,繼續射擊。就這樣連續射擊了三輪,那層厚厚的冰殼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下面的炎白雪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他才收了手。
陸蘇扔掉打空的槍,跑到老頭那邊,焦急地問了句:「怎麼樣了?」
「要命,傷是堵住了,但心臟還是不跳。你那邊擺平了?」
陸蘇沒有回答,握住蟲婷的手,她的小手很涼很涼,一點活着的氣息也沒有。他想去按壓蟲婷的肺,讓她重新呼吸,但老頭卻制止了他:「不行,肺傷得太重,會被肺壓壞!」
「千萬別死啊……」
「唉,我說一句吧,目睹朋友的死你可能是第一次,但這實在是我們妖類的家常便飯。」
「等一下,你看她的傷,正在修復!」
蟲婷的傷口確實在以很緩慢的速度修復着,慢到肉眼不易察覺,老頭嘆息一聲:「沒用的!這不過是細胞還沒有死透而已。」
「那個妖是陰屬性,吃他的屍體可以加快回復!」
「胃都打穿了,怎麼吃,怎麼消化?」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冰殼破碎的聲音,兩個人回過頭,看見那裏站着一隻純冰的骷髏,它的兩手是冰做成的刀,腦袋是一個冰的牛頭骨。
這怪異的冰骨骷髏張開嘴,從喉嚨里發出一陣冷森森的冰息,連它說話的聲音都像是凍住的一般:「混蛋,我絕不饒你們!」
「糟了,妖力暴走了!」陸蘇皺了下眉,現在他根本不想去管這個傢伙。
「這是什麼吊東西,全身是冰!」
「我來收拾他吧!」
「我來好了!」
「哇啊!」那隻冰骨骷髏咆哮着沖向兩人,突然從側面閃過一個黑色的人影,把冰骨骷髏撞翻在地,定晴一看,居然是剛剛趕到的錦斷。
她渾身是傷,背上還有一道可怕的灼傷,左手不知被什麼齊齊切斷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額頭上居然還貼着一道封魔符。
看樣子,剛才也經歷過一場大戰啊!
「我要宰了你,宰了你!」錦斷髮出可怕的吼聲,用僅存的右手一拳拳打碎冰骨骷髏的胸骨,被壓在下面的冰骨骷髏勉強抵抗着,無非是在錦斷的身上又劃出幾道血痕。
一頓狂暴地攻擊,最後,冰骨骷髏的軀幹變成一堆冰碴,兩隻冰刀組成的手臂頹然垂下,上面還沾着錦斷的血。
「死吧!」
對手已經被擺平,但錦斷的怒火還沒有平息,她高高一拳垂向那個冰牛頭骨,把它砸得粉碎。然後她站起來,焦急地向這邊跑來。
老頭暗暗驚訝,這個炎白雪真是倒霉,居然這麼容易就被秒殺了。看見陸蘇和錦斷眼裏燃燒的憤怒,他又暗暗地笑了一下,有一天如果自己橫死,他們也會這樣瘋狂吧。活了一千多年,最後能認識這樣重情義的同伴,不得不說是件值本的事情。
這麼想來,自己做下的這件「傻事」也變得不那麼頭腦發熱了,原本依他的性格是不可能陪着這幾個毛頭小子來對抗除妖師的大軍的。
「蟲婷,別死啊,別死啊!」錦斷的眼神慌亂不堪,發瘋地撲向蟲婷,陸蘇攔住她,她一把抓住陸蘇的肩搖晃了起來,「蘇,想辦法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正在想,我正在想!」陸蘇緊鎖着眉頭,拼命地想着,「試試電擊吧!」
「小子,我們沒有東西啊!」
「有的,我們有車,車上有電瓶!」
陸蘇退到後面,在空地上發動掌中倒轉,把車子複製了出來。他打開車子的前蓋,從裏面抓出電瓶,隨手扯出了兩根電線,綁在電瓶的兩極。
條件所限,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讓開!」
兩人閃開,陸蘇讓錦斷撕開蟲婷的衣服,然後把手裏的兩根電線在一起劃了幾下,有火花冒了出來。
然後他把兩根電線的末端按在蟲婷的兩肋下,老頭和錦斷在一旁屏神凝息地注視着。
電瓶的電流只有家用交流電的程度,不可能像急救室的電擊那樣讓死去的人一下子彈起來,但能感覺到蟲婷的身體在微微晃動。
「她動了,動了!」錦斷激動地說。
「不,還不夠!」
陸蘇咬着嘴唇,他知道那不過是被電流刺激到了沒有死透的神經。他第一次這麼絕望,這麼無力,這麼無奈。
茫然的心裏只剩下一個默默祈禱的聲音:「蟲婷,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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