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深山的某大學,除妖師系,四年級男生宿舍。
「我看見沈翔了!」張義說。
「恩?」悠閒玩着遊戲機的程平說,「你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是『我看見』還是『看見沈翔』?要是『我看見』,難道說你一直是個瞎子,終於重見光明了?要是『看見沈翔』,難道說姓沈的那王八蛋其實是只幽靈,只有你能看見?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嘴上在滔滔不絕地吐槽,雙手卻依然控制着遊戲機里的飛機靈活地躲閃着漫天的子彈。
「我說我看見沈翔了,他上星期不是因為違反校規被開除了嗎?」
「恩?活該!」
「但是我在學校又看見他了!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見得了,連我也不認識了,他說自己沒考上大學,這幾年一直在打工!」
「你居然還和他搭上話了。」
「這說明什麼,你不清楚嗎?」
程平手上的動作稍停了一下,遊戲機里傳來飛機被打爆的聲音。他嘆口氣,把遊戲機丟到一旁:「他被洗了?」
「是的,被洗了!」
除妖師專業四年級的學生里,「洗」這個詞幾乎是個禁忌詞,它暗示被洗腦了。很多以前認識的學長和學姐,離開學校之後都再也不記得四年裏發生的事情,只記得自己在一所垃圾大學的垃圾專業度過了四年,甚至可以背出從來沒學過的知識。
一旦被開除或者畢業失敗,就會被改掉四年的記憶,而這是四年級學生中,百分之七十人將要面臨的命運。這所大學本身就是個謎,它不希望除妖師和妖的存在,被外人知道。
「肯定是秦天老師乾的,你還記得他當時說的那句話嗎?」
「『但願我們不要再相見』!」
「對!」張義說,「我總算明白了,而且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是妖,卻在這裏工作,他的任務就是洗掉失敗學生的記憶!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今天是四月五號!」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蠢貨,結業考試還有兩個月啦!你上一次是第三十五名,你想被洗嗎?」
「只要我再進五名,就沒事了吧!」張義笑了下。
「蠢貨,不要把目光停留在班上,你好歹多下點功夫。」程平頓了下,苦笑一聲,「我可不希望畢業之後,你把我也忘了。」
「知道啦,我現在去看書。」
「我也去!」程平從床上跳了下來
……
結業考試的結果出來時,天上下着微微的細雨,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此時絕望失落心情的最好註腳。
程平衝進教室,看見張義還站在那裏,久久地看着黑板,陰沉的天被框在窗戶里,這灰色的背影讓他的身影顯得有幾分落寞。
「為什麼會這樣,蠢貨,你有好好看書嗎?」
「別煩我!」張義一反常態地吼起來,「你天天對我蠢貨蠢貨地喊,這下你爽了,第一名!」
「為什麼會這樣!」程平皺着眉,咬牙切齒,「蠢貨!」
「我叫你閉嘴!」張義一拳打來,程平被打倒了,撞翻了幾張桌子,躺在那裏的他嘴角流出了血。
張義被自己的暴力舉動嚇到了,不知說什麼好,居然跑了出去。
黑板上貼的是結業考試的名次,張義是第四十名。看着這結果,程平心裏一陣苦澀,他知道張義這段時間一直在拼命看書,但是別人也在拼命,天賦這東西真的很重要嗎?看來真的很重要。
雖然無法接受。
第一批被洗的學生從那個房間出來後,並沒有像被切除額葉的精神病人一樣目光呆滯,相反,他們眼中的沉重消失不見了,大家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你工作搞定了?」
「哪有呢,唉,畢業等於失業啊!」
「有空聯繫啊,別忘了哥們!」
這樣平常的對話發生在他們之間,沒有人還記得四年裏受過的苦,流過的汗,他們只記得自己在一所垃圾大學裏虛度了四年。
張義被安排了在第三批,失敗的絕望已經過去,甚至有人調侃說明天要去「受洗禮」了。在此之前的晚上,程平把張義叫出來喝酒,所謂喝酒,真的只是喝酒,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在操場的雙槓上坐着默默地喝。
「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程平問。
「找工作唄,我還算有點力氣,大不了去物流公司上班,搬搬貨什麼的。」張義強作笑顏,「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我和秦天老師說一下,讓他幫我改個好點的記憶,說不定以後回想往事,我在這四年裏還把過不少妹子呢。」
「你怎麼不讓他幫你改個拯救過世界的記憶呢?乾脆把你腦袋打開,直接放一套超人的碟進去讀一遍,你下半輩子就美去吧。」
「哈哈!」
雖然在笑,不過兩人心裏都不太好受,乾巴巴的笑聲戛然而止,倆人繼續沉默着喝酒。
「過了四年,你還像當年那樣想嗎?」
「什麼?」
「作除妖師的NO1!」
「恩,還這樣想!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進這裏,一定一定要作除妖師的NO1!程平,按照規定,一旦你成為除妖師,就要和我們這些失敗者……」張義微微頓了下,這個詞讓他心裏很不好受,「和我們這些失敗者斷絕聯繫,但是,我想請你幫個忙。」
「恩?」
「如果以後我們都變成大叔,結婚生子,你一定要想辦法提醒我,讓我把自己的兒子送進這裏,成為除妖師……我一定要娶個很聰明的老婆,我腦袋太笨了。」
程平仰望着月亮,喝着酒,輕罵一聲:「懦夫!」
「……」
「自己沒有實現的願望強行加到未來的孩子身上,真是懦夫,這世界上遍地是你這樣的懦夫!我不會幫你這個忙的。」
「好……好吧!」
程平轉過臉看着他,堅定地說道:「自己的夢想自己來實現,你的親人也好,孩子也好,就算是你的克隆人來實現都不算數,只有自己實現才算是真正的實現!」
「可我……」張義苦嘆一聲。
「我有個計劃!」程平笑了笑。
「什麼?」
「你把腦袋湊過來,我告訴你!」
張義湊過頭,程平突然揚起手裏的空酒瓶,對着他的腦袋重重一砸。張義慘叫一聲從雙槓上摔了下去。
……
「腦袋怎麼了?」
一群走進心理中心(被學生稱為「受洗室」)的學生中,頭上綁着繃帶的張義被院長攔了下來,從繃帶上滲出的血跡可以看出,那是貨真價實的傷。
「打架,被人打壞的。」
院長摸了下,張義疼得倒吸了一口氣,院長嫌惡地說:「你們這幫垃圾,能多花點時間看書也不會進這裏了,浪費我們的師資和資源……滾進去吧!」
「恩恩!」雖然很想一拳打翻這滿口刻薄的院長,但為了他們的計劃,他還是忍了。
順利地矇混過關了!
程平的計劃是,既然負責洗腦的秦天是一隻妖,那麼就用封魔符來對付他。先是用苦肉計讓張義的腦袋受傷,然後把幾張封魔符放在繃帶中間,最大限度地護住腦袋。秦天的「幽冥霧幻」是妖技,封魔符可以克制妖技,讓它失去作用。
不過這個計劃還是有個不確定的事情,教科書上對於封魔符的使用有過詳細的描述,是貼在妖的身上才會有作用,對付特別的妖技,也可以貼在牢籠外面作封印使用。程平想出的這個主意,實際上也是鋌而走險,沒有實戰經驗的兩人都不清楚,封魔符能否讓本人免受某一妖技所施加的作用。
垂死掙扎,總好過什麼也不做。
後來張義問程平:「如果沒有被洗掉記憶,四年裏學會的東西我都還記住,但我也還是不可能成為除妖師啊……沒有畢業證,連執業資格證都沒法考。」
「能逃過這一劫再說吧……大不了我先當上某個城市除妖組的組長,走後門也好,用私權也好,把你弄進來。」
「我難道要做你手下?」
「你難道不願意做我手下?」
「我要做的是NO1!先是一個組長,然後是除妖局的局長,最後是全國除妖戰略室的室長!」張義鬥志高昂地說道。
「蠢貨,先過了這關吧!」
「哇,好疼啊,別碰我的傷。」
一行人進了教室,當同學們聽秦天老師笑眯眯地說「各位,你們的記憶由我來洗掉,順便一提,我是只妖!」時,立即炸開了鍋,這簡直是驚天內幕啊。
「這段記憶我一會也會洗掉,好了,大家坐下吧!沒什麼可緊張的,放鬆點,一眨眼就結束了,然後你就擁有了一段嶄新的記憶,甚至比現在的還要美好。對了,你們可以適當地提點小要求,我儘量滿足。」
張義突然懂了,秦天是妖的事情原來對每一批被洗腦者都會說,難怪他說這不是什麼秘密,但是沒有人能把這個真相帶出來。學校的上層顯然也知道,但他們都對此保密。如果不是之前的巧遇,事先知道了這一真相,他和程平是萬萬不會想到這個計劃。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秦老師,我希望我能泡過十幾個漂亮女朋友!」一個吊絲學生舉手說。
「這個我可以滿足你……」
「哇,真的嗎?」「秦老師,我也想要這樣的記憶!」「秦老師,我有話要說!」下面再次炸開了鍋。
秦天慢條絲理地說:「但是,這樣的回憶未必能讓你過得開心。」
「為什麼?」
「就好比我讓你擁有一段自己是百萬富翁的記憶,但你實際上很貧窮,你的後半生會過得很痛苦,甚至沉醉在之前的記憶中,一撅不振!」秦天微笑着說,張義看了看那個一臉失望的學生,不禁想笑。秦天實際上是在委婉地告訴他,你瞧你一臉吊絲相,再怎麼豎立自信也不可能扼住命運的喉嚨,把到漂亮妹子的,還是乖乖當一輩子吊絲吧。
(作者註:當然了,十年前沒有吊絲這個遊行語,當時對吊絲的稱呼比現在更難聽,叫挫B!)
五分鐘後,秦天說:「好了,大家沒有什麼意見了吧。現在我來修改你們的記憶,不要緊張,放鬆點……」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秦天的腦袋突然湧出了一陣霧氣,漸漸把整個房間充盈,籠罩了所有人。張義緊張地握住了椅把,心裏念叨着:「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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