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斷下意識地去摸刀,老頭後退一步,反倒是被那人拍了肩膀的陸蘇表現最平靜。
大戰之後,看見這身V字翻領的制服,大家心裏都有種揮之不去的緊張感,更別提被這個拍了一下肩,一臉微笑地向自己打招呼。
「不必這麼緊張吧,三位!」
「是你打槍打我的吧?」老頭說。
「是我,你為什麼沒死,明明打中心臟的。」來的是個女人,穿着肅清隊的制服,遮眼短髮,腦袋上纏着一道繃帶,「我叫戴雪,肅清隊二段除妖師,狙擊手!」
「我和狙擊手很有緣啊。」陸蘇笑笑。
「我也是……」錦斷說,「上一次的狙擊手幾乎把我從腰部打成兩截。」
「是嗎,不過我沒戴武器,不必害怕,反倒是我該怕你們才對……各位真的是很厲害,遠超過我們的預計,特別是你,陸蘇。」
「我很一般的。」
「收拾孟勇屍體的人,把早飯都吐出來了,剛剛申請公費去看心理醫生……」戴笑好看地咧嘴笑了下,「萬幸那個人不是我。」
原來那個從頭到尾只會「嗷嗷嗷」的半機械怪漢叫孟勇啊,陸蘇暗想。
「你找我們,是為了那件事吧?」
「不全是。」戴雪不緊不慢地說,「我很欣賞你們妖類的相處方式,不打架的時候大家是朋友,我請各位喝咖啡,肯賞光嗎?」
「啊,咖啡!」錦斷皺着鼻子,「很苦很苦的藥汁,我討厭死那個了。」
「小姑娘,我們現在不渴,主要是肚子有點餓。」老頭用煙斗指指點點,「你看能不能請吃個飯什麼的。」
這兩人好像不理解人類喝咖啡並不是為了止渴,是為了談事情,陸蘇便代替他們回答:「可以!」
「喂!」錦斷大聲抗議。
「咖啡廳有奶昔的,也有零食。」
「那好吧……奶昔,奶昔,陸蘇,那是啥?」
「大概是這樣一種東西吧,就好像你讓一個吃下去水果再喝牛奶,然後對着他肚子打一拳,他吐出來的就叫奶昔……」
一邊走一邊胡亂解釋着,錦斷對新食物似乎很有興趣,雖然陸蘇的解釋讓她皺起了眉。
戴雪在旁邊笑:「你們還真是有意思啊,完全不像其它的妖。」
「小姑娘,你見過其它的妖?」
「見過,但都是死的。」
一旁城鎮裏六點到七點飯店的人多,八點到九點咖啡廳的人多,這個時候正是咖啡廳人少的時候。
這不但是錦斷和老頭第一次來,也是陸蘇第一次來,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只不過偶爾喝速溶咖啡而已,不會跑到這裏喝一百塊錢兩杯的昂貴飲料。
話說回來,一百塊錢兩杯是這裏的最低消費了,當陸蘇看着價格目瞪口呆之際,戴雪已經替他們點了:「一壺蒸餾萊斯托,一杯奶昔,一杯茶……可以嗎,武老先生。」
「無所謂,來點吃的。」
「水果拼盤或者爆米花?」
「有牛肉麵嗎?」
「沒有牛肉麵!」侍者回答。
「叫你們經理過來。」
「……」
「老頭,你從哪部電影裏學的!」陸蘇吐着槽。
「像不像?」老頭笑了下,「那就牛肉麵吧。」
「沒有牛肉麵!」
老頭指着窗外,有家牛肉麵館的招牌在閃爍:「你去那邊幫我買一碗。」
「抱歉,我們這裏……」侍者尷尬地解釋。
「牛排吧,果木牛排可以嗎?」戴雪說。
「牛排行。」老頭用煙斗指指點點,「加湯,配麵條,要寬的!」
「老頭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這個侍者估計遇上了這輩子最難伺候的顧客了,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最後還是要了牛排,兩份,侍者幾乎是跑着離開的。
「蘇,啥是『真牛萊斯托』?」錦斷問。
「拉一頭牛過來餵它吃咖啡豆再對着肚子踢一腳,他吐出來的就是真牛萊斯托!」
「你騙我的吧!」
「你以為我會知道嗎?」
戴雪在旁邊忍不住大笑起來,陸蘇說:「瞧見了吧,帶這兩個二貨來喝咖啡多尷尬!」
「三個!」錦斷補充。
「你們太有意思了!」戴雪笑着說。
蒸餾咖啡很快上來了,相當講究的一個黃銅裝置,重得可以掄起來搶劫銀行,一端燒着酒精杯,把裏面的水全部變成水蒸汽,然後從上面的玻璃細管流淌過去,導入磨碎的咖啡豆,最後咖啡一滴滴從出口流出來。
「好神奇啊,像尿尿一樣!」錦斷兩眼放光地說。
「你能說點體面的話嗎?」
「好神奇啊,像小便一樣!」錦斷改口道。
「麻煩一下,我先來杯小便!」陸蘇說。
旁邊的侍者臉上又青又紅,替陸蘇倒咖啡。
煉奶被錦斷吃掉了,結果只能喝很苦的原味咖啡,雖然器皿很高檔,但喝在嘴裏還是不禁會想,外國人為什麼要喝這種東西,臥薪嘗膽嗎?
「味道如何?」戴雪從容地喝一口,輕輕放下杯子。
「好苦啊。」
「隊長就很喜歡這種味道,不加任何東西的。」
「我不評價了。」
錦斷問:「戴雪,你為什麼會跟着那個人妖呢?」
說話依舊沒心沒肺,陸蘇看了下戴雪,以為她會發作,沒想到只是淡淡一笑:「我會追隨隊長,是有理由的。」
「恩?」
「陸蘇,你曾經是人,你和我一樣了解人類。普通人掌握了巨大的力量之後,往往會暴露出原本的心術不正,到處為非作歹,我相信人性本惡。我們的組織就是這樣,一大群擁有力量的普通人,權利慾、嫉妒心甚至是邪念被放大到可怕的地步,很多人在迷失着自我。但隊長不一樣,他沒有什麼欲求,或者說他是沒有任何感情的人,也是我見過的最禁慾的人,至少跟隨這樣的隊長,我不會害怕自己有一天被利用被出賣,很簡單的理由吧!」
「恩!」錦斷和陸蘇點頭。
「話說回來,我也很喜歡那個人呢。」戴雪臉泛紅暈地說,她所指的大概就是言斬蝶吧。
「容我說一句,希望你別生氣,我不認為言斬蝶能算個好人。」陸蘇說,之前交戰的時候,那傢伙基本上無視路人的性命,好人不可能這樣做。
「對我而言無所謂!」戴雪不介意地笑了下。
當事人無所謂了,那我也無所謂了,陸蘇暗想。
「他現在已經離開了嗎?」
「恩,全部回去了,我留下來處理一些事情。」
「肅清隊到底是做什麼的?」
「對外剷除通緝妖,對內清理背叛者……」
「難怪他會提出天傷的事情。」好冷酷的隊伍啊,陸蘇暗想。
「天傷是我們一直在追捕的,除了肅清隊還有幾隻隊伍也在找他……這傢伙太狡猾,他的妖技又很麻煩……陸蘇,那件事情你有答案了嗎?」
「那個啊……」
陸蘇看了下錦斷,又看看老頭,這時牛排上來了,侍者慢慢擺上餐具的時候,四人暫時沒說話,陸蘇在心裏盤算着。
答應還是不答應!
真的很難選擇啊。
「沒有筷子?」老頭問。
剛才那個侍者好像已經怕他了,居然小跑着離開,一會遞過來一雙筷子。
「不錯,服務周到!」老頭稱讚道。
用筷子夾着厚厚牛排吃,這場面也太奇葩了!
出乎意料的,錦斷居然會用刀叉,雖然太不熟練,但左手叉右手刀居然沒弄錯,握法也是正確的。
「看什麼看?」
「你居然會用啊!」
「小看人啊,我以前吃過的……這個刀好鈍啊。」
「吃飯用的,又不是打架用的。」
「陸蘇,剛才的問題……」戴雪說。
「我很難決定啊,這個責任太大了,大到可怕!我不答應的話,我們就要和你們整個組織為敵,我不認為每次的運氣都很好;答應的話,我們就要和你們都對付不了的天傷為敵,雖然我們和他是有仇。」
「你自己怎麼想?」
「我已經想好了,錦斷,你怎麼想……」
「答應,和天傷打!」錦斷答道,「陸蘇,你知道的。」
「恩!」
她的意思是,他們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不會被天傷催眠。
「老頭,你怎麼看呢?」
「我放棄!但是你怎麼決定,我都幫你到底。」
「好感動啊。」
「那麼陸蘇!」戴雪問,眼睛緊緊地盯着他,這時陸蘇才意識到,不管表面上多和善,她也是來談判的人,立場不同,身不由已。
「我的決定就代表我們幾個人的決定!」
「我明白,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什麼?」戴雪驚訝地說。
「重新談條件吧,我不想讓大家的命被你們當成棄子一樣利用,天傷很強,你清楚,我也清楚!」陸蘇緊盯着她。
要談判就要把主動權拿到自己手裏,陸蘇還沒有傻到給出兩條路就一定選出一個,不管他們的組織多強,畢竟今天是他們贏了,所以主動權在陸蘇手中。
戴雪突然笑了:「陸蘇,你果然很難對付啊!」
「彼此吧!」
想軟化我,太天真了!陸蘇冷笑一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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