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下並沒有差勁到因為對我的問題毫無準備而最後崩潰的程度,她儘可能地用沉穩的語氣應對了接下來的提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場演講前聲勢浩大的雪之下雪乃,接下來的路可能不會有那麼順暢了。
我不知道除了雪之下,還有多少我熟悉的人關注了這場持續時間並不長的交鋒,我也不知道,那些看到這幅景象的人會對我做出怎樣的評價。在這場鬧劇之後,對由比濱和也與雪之下雪乃可能存在關係的流言會不攻自破,我也算是完成了與雪之下陽乃的那個約定的上半部分。
雖然我不知道完成我的計劃的後半部分之後的結果究竟會怎樣,但是,在我踏上這條道路的時候,我已經毫無選擇了。
從人群中出來的時候,我首先見到的還是結衣姐——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就在她對我提出警告後不久,我繼續着自己的計劃,現在正應該是她來審問我的時候。
然而,迎面而來的並不是憤怒的漲得通紅的姐姐的臉,而是臉色複雜,舉措猶豫的姐姐。
「小和,能和你說會兒話吧?」她這麼不確定地問道。
沒有必要這麼不確定的啊,我可是已經做好了來自你的斥責的準備了呢!
「當然可以,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拒絕老姐,不是嗎?」
結衣姐沒有說話,她只是點點頭,拉着我離開了人群。
不知道是因為新任miss總武高的名聲在外,還是因為大家認出了我是剛剛提問的那個人,抑或是我自己的錯覺,所有人都屏聲靜氣,默默地給我和結衣姐讓出了一條通道,就好像剛剛的那番屬於選舉的喧鬧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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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庭餐廳與結衣姐對話着實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姐弟之間的對話通常在家裏,或者是我的房間,或者是姐姐的房間,我的房間居多,因此,這樣的談話多了一絲家人之間的無所顧忌。而選在家庭餐廳這樣的公共場所,無疑是給親人之間的關係加了一層隔膜,讓這番對話顯得更加正式。
「今天的這件事,小和計劃了多久了?」
「我也記不清了。」
這是實話,依稀地記得與雪之下陽乃有一個解決她妹妹的問題的約定,慢慢地發現,單純的幫助無法起到效果,最重要的,是改變雪之下的思考問題的方式,所以,是在文化祭看到雪之下的脆弱的一面的時候,還是在文化祭結束準備學生會長選舉的時候開始了這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劃,着實已經記不清楚了。
「小和的意思是,你都已經記不清欺騙小雪多久了,是這樣嗎?」姐姐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無奈地問道。
「雖然這句話聽上去很刺耳,但是不能否認。」
「難怪呢!如果是計劃了這麼久的話,那小和果然不會因為我之前的那番話就改變想法的吧?我發現得太晚了,已經沒有意義了,是這樣嗎?」
對此,我以沉默應對。
「那麼,為什麼呢?對小雪做出這些事情,是為什麼呢?」姐姐繼續追問道,「我是不相信小和會因為討厭小雪所以做出這種事情來的——小和討厭一個人,只會在心中默默不滿,並不會想方設法地想讓她難堪,是這樣嗎?」
「因為,雖然小和總是表現得很冷淡,冷淡到讓人覺得過分,但是小和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不是嗎?」姐姐睜大眼睛看向我,不過,眼神里並不是懷疑,而是充分的信任。
原來,在姐姐的心中,我一直是這樣的存在嗎?
這大概就是由比濱結衣的溫柔吧——屬於我的總是被我嫌棄的,看上去完全沒有一個姐姐的模樣的,但又確確實實地是我的姐姐的溫柔。
我點點頭,作為我的回答。
結衣姐興奮地眨了眨眼睛:「對啊,我知道的,小和應該是為了幫助小雪吧?」
「嗯。」
「所以,是怎麼幫助呢?啊,我知道了,是擔心小和與小雪的關係太過親密,引起我之前的那種懷疑,所以主動做這樣的事讓大家解除誤會嗎?然後小和留了一個後招,最後還是能夠讓小雪當上會長的,是這樣吧?」
結衣姐的亮閃閃的眼神中的由衷的放心,證明着她的確是這麼想的。
也許,在她的世界中,沒有殘酷到極致的現實吧——只不過,她的弟弟,比她還是要更加陰暗一些。
我的再度沉默讓姐姐慢慢安靜了下來,明顯她也意識到現在發生的事,並沒有這麼簡單。
「是嗎?我想得太美好了,是這樣嗎?」
「真的很抱歉,讓你失望了,結衣姐。」
「不,沒什麼,是擅自想這麼多的我,有些太樂觀了。」
「抱歉。」
「那麼,可以和我說一下真正的原因嗎?」
我習慣性地想要找出一個理由拒絕,畢竟,我已經獨自一人前進了太久了。在我自己找到的這一條所謂的正確的道路上,為了正確,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我在不斷放棄我身邊的人,最早就是雪之下,然後是一色,之前是小木曽前輩,即使是現在還留有所謂的合作關係的園田,我和她都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契約在實質上已經結束了。
之所以沒有放棄結衣姐,只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把姐姐當做可以依賴的對象,所以,當姐姐主動地向我詢問,向我暗示她可以是我身邊的那個人的時候,我是不知所措的。
結衣姐能夠做什麼呢?一直是我在幫助她,我一直在開玩笑說結衣姐實際上是我的妹妹,老姐只需要不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前進就可以了,作為弟弟的我會幫她解決一切障礙——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最近,我卻發現結衣姐前進的腳步經常停下,就像是為了配合我一樣,就像是知道我已經無法那麼從容地推她前進了一樣。當然,這依然是可以忍受的,因為,畢竟我還是在她的身後。
而現在,當她再度放慢腳步,甚至表達我要主動扶你一把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做呢?
「結衣姐,你相信我嗎?」
「當然啊,我一直是相信小和的啊!」
「那麼,你就相信我最後會給雪之下一個最好的結局的。」我勉強笑了笑,對着姐姐說道。
由比濱結衣不需要為了由比濱和也擔心,也不需要為了由比濱和也猶豫,因為,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是這樣一個不需要讓姐姐擔心的人,如果現在反而讓她擔心的話,那就是作為弟弟的失職。
「雪之下的問題,是她過於依賴於他人了,她的一切行為的信念,都是從其他人那裏借來的。一種原則消失了,她就迫不期待地投向她身邊的人給她確定好的另一個原則,完全地,缺乏自我的堅持。所以她的信念,看上去堅定無比,實則無比脆弱。」
「因為一些意外,雪之下開始假借我給她提供的信念,我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如果只是告訴她這麼做是沒有意義的話,她是不會理解的。所以,我想做的是,讓她感受一下被信任的人完全背叛的感覺,雖然這有點極端,但是,只有經歷過這些,雪之下才能真正思考,她本人到底想要什麼,她本人到底能夠做到多少。」
我把我的想法徹徹底底地告訴了姐姐——當然,並不是為了向她求助,而是為了向她表明信心。
「所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我的計劃當中,我只需要在雪之下冷靜下來之後,提醒她,讓她意識到應該做什麼,那就可以了。」
「這就是,小和的想法嗎?」
「嗯,有什麼問題嗎?」
「在那樣的背叛小雪之後,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告訴她應該怎麼做,是這樣嗎?」
「我理解姐姐你的意思,要讓我這樣一個人去告訴雪之下這一切的確很過分——但是,我相信雪之下,我相信她是一個心理足夠強大,也足夠理智的人,她也許不會選擇原諒我,但是,她一定會意識到我想要讓她領悟到的意圖。」
「對啊,小雪大概是那樣一個人呢——即使討厭一個人,即使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否認那個人身上的優點,有些理智到過分的人啊!」姐姐苦笑着說道。
「沒錯,這也是我的這個方案的最大的依仗,不是嗎?」
「但是,小和,記得我之前給你提出的那個警告嗎?」姐姐抬起頭,無奈地看向我。
「警告。」
「就是對小和說的,小和可能忽略的那個因素,我之前覺得小和也許並沒有忽略,但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呢!」
「所以,我忽略了什麼?」
「剛剛,小和同意我的觀點,認為小雪是一個理智到過分的人,是這樣嗎?」
「嗯,沒錯。」
「但是,小和有沒有考慮過,當小雪那樣的人變得衝動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模樣?」
「雪之下變得衝動?這個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
——不對,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之前沒有重視的一些蛛絲馬跡,慢慢地纏繞了起來。
「不可能的吧?」
因為過度地相信那個人不是會因為感情所動的人,所以,忽略了那個女生產生感情的可能性,但是,如果——
「——如果我說小雪是真的喜歡小和的話,那小和會怎麼想呢?」
「如果小雪,不只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更是被自己喜歡的人,所徹徹底底地背叛,她在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謊言的一部分的時候,小和覺得,她還能夠保持你所想像的那種理智嗎?」
結衣姐的話有些飄忽地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充分理解了這番話的意思。
被喜歡的人所背叛的時候,還有誰,可以平心靜氣地看待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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