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的男生宿舍是和其他部門的男生混合居住的。
樓上掛着男生們的衣褲,「萬國旗」飄揚。
傍晚的時分,不斷有剛剛機關下班的人員進進出出,男生們一路上說說笑笑,罵罵咧咧,打打鬧鬧。
安歌在宿舍樓下站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面熟的文工團聲樂隊男演員,立刻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同志,請幫我找一下舞蹈隊的江峰,江隊長。謝謝」
那男演員瞥了她一眼,客氣地笑了笑,「好嘞。」
然後,亮開中氣十足的男高音大嗓門,仰頭衝着樓上大聲喊道:「江峰,樓下有個姑娘找你。」
還是三腔共鳴。
樓上乒呤乓啷推開了一排窗子,伸出一溜排黑乎乎的腦袋。
安歌:「……」
過了兩分鐘,在一片鬨笑聲中,江峰氣喘吁吁地跑了下來,一邊跑一邊咬着牙笑罵:「黃小兵,你等着,看老子下次不收拾你。」
出了大門一看,安歌正在花壇旁邊的銀杏樹下站立着,手裏還提着那個熟悉的尼龍絲網兜。
他愣了一愣,上前笑道:「哎呦,安歌,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安歌將尼龍絲網兜遞了給他,「峰哥,你幹嘛給我送這個來?」
江峰臉色微微一滯,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嬉皮笑臉地說:「這個啊……別人送的,我看挺不錯就讓小楊帶給你了。」
安歌:「為什麼帶給我?」
江峰臉色有一絲尷尬:「欸,我看這都是吃的,就想着要分給你吃,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
安歌:「……你看着都是吃的就想着要分給我吃?」
江峰點了點頭:「是啊,是啊,你看,我對你多好,有好吃的就想着你。」
安歌:「……我謝謝你啊,敢情是你真的把我當豬了。」
江峰:「……」
安歌又問道:「那又是誰送你的?」
江峰一隻腳撐着地,一隻腳在盤弄着地上的小石頭,不去看安歌的臉,「好吃你就吃唄,問那麼多幹嘛,又沒讓你掏錢……」
安歌又白了他一眼。
這真的是把我當豬了,有吃的就可以打發。
安歌仔細瞧了瞧他臉上不自然地表情,心中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故意說道:「這麼多特供的肉罐頭,不是那麼容易弄來的吧?你不告訴我是誰給的,我怎麼還別人的人情呢?」
江峰擺了擺手:「這人情你不用還,峰哥替你記着。」
安歌皮笑肉不笑:「那怎麼能讓您替我記着,畢竟這些肉是給我吃的……你總得告訴我真相吧,要不然我也不敢吃啊。」說着她又將那網兜硬塞給江峰,「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收了,你拿回去還給人家。」
江峰連連後退,「別介,別介,給你吃就吃吧,能有什麼真相啊,就是別浪費了,都是好東西,一般人也弄不來呢。」
他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跑上宿舍門口的台階,情急之下,連忙叫道:「嘉樹。」
安歌背後一僵,然後能夠聞到熱氣騰騰的荷爾蒙氣息靠近。
寧嘉樹邁着修長的腿,走到他們面前,狐疑的目光在江峰和安歌面前掃視了一圈,蹙眉不悅道,「怎麼?有事?」他聲音冷淡,眼神鋒利。
江峰撓了撓頭髮,咳了一聲,「沒事,沒事。」
寧嘉樹看了一眼安歌手裏的網兜,蹙眉:沒事我就上去了。」說完又暗暗地給江峰使了一個眼色。
江峰無奈,只好轉過臉祈求道,「安歌,小祖宗,你就收下吧,你就當是我送給你吃的,不行嗎?」
安歌哼了一聲:「我不是隨隨便便吃別人東西的人。」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寧嘉樹,「特別是來歷不明的東西。」
寧嘉樹正準備進門,聞言轉過身來,勾了勾嘴唇,嘲諷道,「怕被人下毒啊?平時膽子不是挺大的嘛,這會兒就怕了?嘁!」
他說完也沒等安歌回話,轉身就騰騰騰地跑上了男生宿舍大門的台階。
江峰一看這架勢,也趕緊腳底下抹油——溜了。
安歌:「……」
看了看他們兩個速度飛快地進了男生宿舍的大門,安歌提了提手上那網兜,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吃就吃,誰真還怕你不成。」
……
舞蹈隊終於迎來了考核日。
舞蹈隊最大那間練功房內放了一排椅子和一張長條桌,舞蹈隊編導組成員急指導員等人正襟危坐地在裏面,手裏拿着學員的名單和打分表,交頭接耳地議論着。
練功房外面圍着很多人,包括等待考試的學員和圍觀看熱鬧的吃瓜群眾。
走廊上還有女學員在忙着側彎腰壓腿,做着最後幾分鐘的準備活動。
安歌和李菁,周婷婷三個人站在走廊的另一個側的角落裏,靜靜地等待着。
李菁問她:「都準備好了?」
安歌點了點頭。
李總菁又問:「緊張嗎?」
安歌搖了搖頭。
周婷婷踮着腳尖,活動着腳踝:額頭上汗津津地,「我緊張,我緊張……我怕我一動,小肚子會凸出來。」說完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兒地凹着小腹。
「你們看看這樣行了吧?」
安歌和李菁互相看了看一眼,安歌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腹,「不會的,看這都練成腹肌了」
周婷婷破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頓時,人輕鬆下來了。
她們正說笑着,只見走廊的那頭的人群一陣騷動,文工團的幾位團領隊簇擁着幾個陌生人面容嚴肅地走來,很快地穿過人群,走進了考試教室。
「那些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啊,怎麼舞蹈隊考試鄭團長和賈政委都來了?」
「看來對這次選拔很重視啊。」
……
安歌聳了聳肩,沒有去理會這些議論,她在心中默默地把自選舞蹈的動作又重新過了一遍。
叫號,進門,基本功考核,指定舞蹈、自選舞蹈,考官點評。
流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演員們一個個進去,過了一會兒一個個出來,臉上的表情各異,有歡欣鼓舞,輕鬆自如的,也有唉聲嘆氣,失落懊悔的。
「十二號,安歌。」門口叫號人員一聲令下。
「到。」安歌清脆地答道,深吸了一口氣。
「安歌……」
回頭一看,李菁和周婷婷正衝着她握了握拳頭,用口型說:「加油!」
安歌點了點頭,然後抬頭挺胸,邁着堅定地步伐進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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