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子的表白對象立川一起去了群馬滑雪的男孩子當中,有個叫大澤的,對佐智子非常照顧。晚上回到旅館,女孩子蓋着被子聊天,繪里和春子都說,大澤君肯定對佐智子有意思。
十幾歲的女孩子,不說還好,真的聊起這些來的時候,最為純粹和直接,以至於到了無所顧忌的地步。
可是,對朋友們的調侃,佐智子表現得無動於衷,仿佛對戀愛毫無興趣。
青春朝氣十足的初戀,春子因為這樣的戀愛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別樣生機,佐智子也不是沒有期待過初戀到來。可是現在,想到聯繫這件事,她在心中連連搖頭。
從群馬返程的那天,大澤私下裏問佐智子要聯繫方式。
佐智子不討厭大澤,但也談不上有好感,被他主動要聯繫方式,出於禮貌給了他,但心中也沒有更多的想法。
戀愛到底是什麼呢……
就佐智子所感受到的來說,那不是朝氣十足的,也不是令人期待的。
到東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在車站,少男少女們相互道別。佐智子跟誰都不順路,獨自一人買了票。到家的時候,發現玄關那裏,放着母親的鞋子。
把行李丟在玄關,佐智子穿過走道,聞到廚房裏飄出來的香味。她走過去,看到穿着圍裙的母親正在低頭料理食材。
「媽媽。」
藤彩子抬起頭,露出笑容,「我猜你也是這個時間回來。」
聽到母親這麼說,佐智子心裏覺得慚愧。她故意沒跟母親說自己回家的時間,可母親還是在心裏計算着,並且料中了。佐智子為自己這點幼稚的手段感到對不起。
「趕緊去換衣服吧,行李先放在那裏別管了。」這時,藤彩子已經發話吩咐了。
佐智子「嗯」了一聲,「知道了,媽媽。」面對這樣的母親,她不能露出自己的刺來扎她。
佐智子洗了個澡,換上居家的衣服出來的時候,藤彩子正在擺放餐具。晚飯只有母女兩個人吃,即使如此,還是精心準備了七八種菜式。
藤彩子很喜歡烹飪料理,即使家庭成員簡單,也從來不馬馬虎虎的吃飯。當和母親相對而坐的時候,佐智子深刻意識到,所謂的相依為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這個世界上,她們兩個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想到這件事,佐智子心中充滿了對媽媽的愛與溫馨。
但是,活力十足,展現着別樣生機的母親,又讓她在腦子裏鬼使神差的冒出來個怪念頭,要是媽媽再有一個孩子的話,會怎樣呢?
要是媽媽再有一個孩子,那就算她離開這個家,走得遠遠的,因為還有另外一個孩子陪在她身邊,也就沒什麼所謂了吧。
明明被母親這樣貼心溫柔的對待,可佐智子心裏卻想到了這些。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可是,心底仍有這麼個聲音在說,這種想法並沒有錯。
因為相依為命的愛實在是沉重了,做母親的和當女兒的,都為此不得不主動或是被動的放棄許多東西。
一頓飯吃得很平靜。藤彩子問起關於在群馬的事,佐智子一一回答了。
聊到雪,藤彩子露出懷念的神情,「現在的秋田,還是白雪覆蓋吧。……東京的雪留不住,傍晚下過,隔天就融了。」
「媽媽想念秋田的故鄉嗎?」佐智子以為母親會討厭有那麼多不快回憶的故鄉。
可藤彩子不假思索,「當然想。」
下一次跟葉昭見面的時候,正好是個飄着雪粒的傍晚。葉昭頂風冒雪而來,進門時,大衣上沾到的雪粒已經化成了水珠。
藤彩子繞到他身後替他拽下大衣的袖子,摸到濕漉漉的衣料。
「沒有打傘嗎?」她問。
葉昭的回答是少年人的年輕氣盛,「雪天哪用得着打傘。」
聽到他這麼回答,讓藤彩子想起自己學生時代,年輕學生們在初雪來臨時,一起赤手空拳在雪地里撒野的情形。吃飯的時候,她情不自禁,說了句:「想回秋田去看看雪景。」
「什麼?」
「想回去看看秋田的雪。」藤彩子說,「雖然人在秋田的時候,一到冬天,總是要為大雪發愁,可現在想起來,又很懷念……」
不在近前的時候,反而覺得一切都可親了起來。人就是這麼種生物。
葉昭為她跳脫的想法感到驚訝。
看外表,藤彩子無疑是個端莊成熟,人到中年卻風韻十足的美人。可在她的個性里,卻保留着這麼天真爛漫——或者說是不切實際的一面。
她端莊成熟的美吸引了年輕的情人,可她那不切實際的一面,又使得她自己不能在得手以後保持理智。自打跟葉昭在一起,藤彩子覺得自己久違的又體會到戀愛的感覺。
藤彩子提議,和他一起去秋田看雪。葉昭被她說動,也覺得趁此機會,當作短途旅行放鬆一下也無妨。
葉昭一答應下來,藤彩子就勁頭十足,開始熱心籌划起如何空出行程,又如何避人耳目出發。
說來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在受到背德的戀愛折磨的同時,她又受到偷情帶來的快感的刺激,越是恥於自己的行為,就越是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不正常的戀愛關係會摧毀掉一個人的心態和意志,就連葉昭,受到她的感染,也跟着期待起了這場細想起來過於大膽的旅行,不去想這枚骰子擲出去以後,會擲出什麼樣的點數。
出發前幾天,藤彩子開始收拾行李,又提前放出風來,告訴佐智子,自己要去出個外景,大概要待個兩天左右。
「去哪兒呢?」佐智子問。
藤彩子睜眼說瞎話,「金澤。」
「這兩天,你能照顧自己嗎?或者我打電話給雅美阿姨,請她來照顧你。」
「我自己沒問題。」佐智子回答,「媽媽……」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
藤彩子跪在行李箱前,清點要帶的東西,沒有注意到女兒臉上突然顯得乏味的神情。
「祝你一切順利。」佐智子說。
藤彩子手上的動作一頓,覺得有根刺扎了她一下。
一周後,做了壞事的酒館常客,帶着順手牽羊來的五千日元巨款,領着被他拐走的酒館女招待乘上夜行列車,匆匆忙忙從東京出發,逃往了秋田的鄉下。
這時節,已經過了賞雪的佳期。來到秋田,為了能兌現賞雪的想法,酒館常客和女招待鑽進了深山。山裏的雪果然還沒化,剛開始登山的時候,看到的還是被霜雪覆蓋的枯草,再往上走,積雪漸漸掩蓋了枯草,直到只能看到一片白色了。
藤彩子提出什麼要求來,有時即使聽着也讓人覺得任性,葉昭也總是想方設法去滿足她。提出要求時,一旦得到承諾,往往高興的不得了,興致也高昂起來。但是,一旦承諾兌現,要求被滿足,隨之而來的就是失去了目標和期待的空虛。
本該返程的那個早上,她卻一定要回自己的老家仙北。拗不過她,葉昭只得拖延行程,跟着她一起回到了她口中所謂「真正的故鄉」。
小時候和學生時代,藤彩子都在這裏度過,初戀發生的地點,正是在角館的櫻樹下。
這時候來,還不到櫻花開放的時節。過了賞雪的佳期,又不是賞櫻的時節,夾在這中間難免不倫不類。
「十六歲時,我和佐智子的父親相遇、戀愛,因為喜歡他,二十歲就生下了他的孩子。」藤彩子直率的和他說着關於死去的丈夫的事。
她絲毫沒有覺得尷尬,天真到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那時,什麼也沒想,只是覺得,想要為喜歡的人生下個和他的孩子。」藤彩子語調平靜的說,「雖然為佐智子帶來了種種不快和不幸,但是,她的確是因為愛才出生的孩子。」
「這是我們這對糟糕的父母帶給她的唯一的禮物。」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葉昭的話聽上去輕飄飄的。
藤彩子轉過臉去,看了看他,「聽你說喜歡我的時候,也覺得生個你的孩子就好了。可是想想,又覺得那樣的孩子太可憐。」
「……」葉昭臉上的表情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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