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別急,聽兒子說。」
沈信誨一路走來早就想好了說辭,詳細地分析道:
「小太爺來京城是避丑的。吳興老宅那邊鬧得那麼大,他老人家未必有那個臉面再回去。所以,他必得在咱們家或者國公府住到駕鶴西歸了。
「咱們兩家子,雖然人不那麼太多,但在他孤單了一輩子的人的眼裏,必定也算得上是人丁興旺了。若說他沒動了尋個孫輩給自己夭折的兒子承嗣的事,我打死都不信。
「國公府兩位公子,人家那爹是什麼地位?肯定都不樂意過繼給他老人家。所以,主意肯定會打到咱們家來。
「爹爹膝下有三個兒子,而且,都入了宦途,算得上是都挺有出息的。他老人家這段時間肯定會在我們三兄弟裏頭挑選。
「其實對小太爺來說,三郎是最好的選擇。」
沈信誨頓了頓。
老鮑姨娘和沈恭都跟着他的話慢慢思索。
不錯,沈信行年輕、方正,跟沈恆小太爺算得上是對脾氣。米氏又剛剛生了個姐兒,肉乎乎的小嬰兒往小太爺懷裏一放,老爺子那白鬍子都直發抖。誰都看得出來,小太爺喜歡三房一家子。
沈信誨的聲音裏帶了假假的羞愧:「可是爹爹,濯姐兒實在是太能惹事兒了!簪姐兒又被她趕去了廟裏。兒子,兒子實在是不想跟長兄一家子生活在一處!」
老鮑姨娘心中一動,忙問:「可是今日又發生了什麼事?」
沈信誨便把沈濯今日得罪了邰國公府唯一的小姐之事說了,轉身又哀聲對沈恭道:「爹爹,日後若是濯姐兒闖了塌天大禍;您說說,就算是三郎分出去了,他是會拉了我和爹爹你出火坑,還是會自己也撲下來燒死?」
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娘家?!
老鮑姨娘頓時慌了,拉了沈恭的胳膊:「他爹,你可聽見了?!誨兒說得再對沒有了!若是他出嗣出去了,到時候,他還能拉咱們一把……」
沈恭擰了眉:「若是把老大過繼給小太爺呢?」
手一拍,沈恭興奮地說:「他又不肯納妾,羅氏這個歲數肯定也生不了了!到時候,小太爺的產業雖然歸了他,但是濯姐兒一嫁人,那些東西還是會留下來!到時候……」
老鮑姨娘一呆。
小太爺的,產業?!
對啊!
沈恆在吳興老宅當了幾十年輩分最高的那個人,必定是良田千頃、店鋪百間!
老鮑姨娘的眼睛亮了起來。
看向自己的兒子,她心裏終於明白過來——
什麼避禍!
什麼承嗣!
臭小子就是想要沈恆那老東西的錢帛!
「他爹!你聽說過誰們家的長子出嗣出去的?何況,大郎明白的無後了,人家小太爺過繼過去,不一樣會沒了香火?肯定不行!」
老鮑姨娘開口就是淚:「而且,二郎因為是庶出,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若是這回能承嗣小太爺,日後,就再也沒人說他庶子的身份了!他也是吳興沈氏堂堂正正的嫡支了!」
沈信誨大喜,忙懇切地看着沈恭點頭不已:「爹爹!兒子這些年過得苦啊……還望爹爹成全!」
說着,哭着跪了下去。
沈恭沉吟下去,拈鬚思索。
吳興沈氏,嫡支啊……
自己可還是旁支呢……
……
……
翌日清晨,沈濯已經開始咳嗽流涕。
張太醫趕了來,問了脈,皺眉問道:「你昨兒掉曲江里了?」
陪着的韋老夫人和羅氏對視一眼,大為驚詫。
沈濯從帳子裏鑽出個亂蓬蓬的腦袋來,滿面驚奇:「張爺爺,怎麼連您都知道了?」
張太醫眼神溫暖,卻一瞪眼:「無禮!」
沈濯忙又縮回去,自己三下兩下束了個馬尾,一把推開身邊打算阻攔的茉莉,拉了旁邊的衣服來自己穿戴。
茉莉只得癟着嘴幫她整理。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沈濯從掛起的帳子裏站了出來,先恭敬行禮:「張爺爺。」
張太醫呵呵地笑:「嗯,是黑了,也瘦了。」
韋老夫人拿沈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嘆口氣,命人索性給張太醫端了杌子過去,上茶點。
沈濯與張太醫對坐,好奇:「您是聽誰說的?怎麼說的?」
張太醫品茶吃點心,慢條斯理,急得沈濯搶了他的點心碟子,才哈哈地笑:「昨兒那倆給你看病的太醫,是我徒弟!」
沈濯這下子放了心,笑了起來:「您老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的事兒已經被宣揚得天下皆知了呢。」
張太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以為不是麼?」
韋老夫人和羅氏都是心頭一緊。
羅氏忙問:「怎麼,才一天,竟傳得這樣快?」
張太醫捻須點頭,嘆了口氣:「邵小姐回到府里就把繡房砸了個稀巴爛。田家兩姐妹從芙蓉園回去,也立即將此事告知了長姐府上。」
田家的長姐?
韋老夫人愣了一愣。
羅氏忙道:「可是嫁了鴻臚寺正卿趙大人家次子的田氏?」
張太醫點了點頭,嘆道:「趙家的那位孔老夫人是個嘴最碎的人,昨兒晚上就將此事又告訴了她娘家。所以,光祿寺孔家也知道了……」
這下,韋老夫人終於體會到了羅氏在紫雲樓上的頭暈目眩。
沈濯捧着臉,皺着眉,半天才說了一句:「看來,我罵田家那兩姐妹還罵得輕了。下次要再想個狠點兒的話。」
張太醫呆滯。
羅氏一聲怒喝:「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名聲毀得還不夠徹底?!」
沈濯懶洋洋地眼皮都不抬:「我就是覺得自己的名聲還可以毀得再狠一點。」
張太醫探究地看向沈濯:「二小姐想必也聽說了皇帝陛下對您的期待打算?」
咦?這件事也盡人皆知了?
沈濯眯着眼睛湊到張太醫跟前,低聲問道:「張爺爺,這個事兒,你覺得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張太醫還真的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沒幾個。宮裏的大概都知道了。但是,知道這個事兒的人,同時也知道,你不樂意,你爹不樂意,人家那位也不樂意。」
沈濯呵呵一笑,手指在桌子上輕輕一敲:「那現在,這事兒,怕是再也不會讓更多的人知道了吧?!」
韋老夫人、羅氏和張太醫,一起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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