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讓尹竇又驚又喜的是,沈濯令人傳話,要見他。
幾乎是一刻都沒耽擱,尹竇屁顛屁顛地便去了上回的那個園子。
沈濯仍舊在那個茶室,跪坐在茶案之後,意態安舒,恬靜沏茶,自斟自飲。
尹竇雖然胖,但在這種時候卻非常靈活,急忙先給她行禮:「二小姐。」
沈濯微微欠身,指指對面:「尹先生請坐。」
尹竇賠笑:「別別,您別跟我說請。折我壽。小的外號尹胖子,早年間訛傳,也有叫我胖一的,您看着叫。」
隗粲予縮肩拱背抄手盤膝坐在另一邊,咧嘴笑道:「我們小姐在家管你叫死胖子。」
沈濯連停都沒停,幾乎是瞬間一翻腕,一杯熱茶衝着隗粲予就潑過去了。
好在隗先生躲得快。
看着尹竇目瞪口呆的樣子,沈濯的笑容假得都快懶得裝了:「習慣就好了。」
趕緊低頭,尹竇咳咳兩聲:「習慣習慣。」
又想起說正事:「呃,二小姐叫我來,有什麼事吩咐?」
沈濯恢復了正常,點了點頭:「有些事,想請教一下尹先生。」
尹竇臉上露出哀求的神情:「二小姐,求您了。我,真的不習慣您管我叫先生。」
隗粲予賊頭賊腦又湊過來:「沒事兒。習慣就好了。你就當先生二字是個外號。你看我,我這臉上不知道被潑過多少回了,不一樣被叫先生麼?」
「尹先生在江南經營數載,想必此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開您的眼睛。我想請問,當年万俟大人審勘我沈氏舊案時,有人給他送了假消息,讓他去湖州。是什麼人送的?又有人告訴他那消息是假的,又是什麼人告訴的?還有,沈利等人逃離吳興,是什麼人給他通風報信的?這些事,尹先生可都知道?」
這些事,沈濯很早以前就想追究,但是在吳興,她實在沒有人手,也沒有這個力量。
如今,尹胖子送上門來給她示好,她此時不用何時用?等她悄悄地替阿伯坑死三皇子嗎?!
尹竇卻明顯地鬆了口氣,忙正色答她:「回二小姐的話,假消息一事,是小的告訴万俟大人的。那消息說,有欽差大人到了湖州府,令各縣都去湖州拜謁。然而我們時刻注意着朝廷的消息,自然知道這消息是假的。但那送消息的人,卻正經是官差模樣。我們的人,跟丟了。
「二小姐回京後。小的梳理這些事情時,也發現了蹊蹺,於是順着往下查。最後翻到了一個人,卻是個爛賭鬼。一日夜間,將一個家都賭輸了進去,把自己喝了個爛醉,在街上睡了兩天,生生地凍餓而死。
「此人的背景也十分簡單。本就是個地痞,卻在沈氏長房若有若無的照拂下,在縣街上開了個小鋪子。
「小的推斷,大約的確是沈利親自佈置了此人,一直盯着縣衙。發現万俟縣令行動有異,立即便通知沈利一家逃離。」
沈濯凝神細聽,片刻,緩緩搖頭。
「那不是沈利的人。」
隗粲予點頭同意,神色也正經起來:「那人若是沈家的棋子,又怎麼會只通知沈利,而不順便告訴沈敦一聲?何況,他也沒有任何必要留下來自盡啊!」
自盡?
尹竇臉色大變。
「那樣的行為,跟死士沒什麼區別。」沈濯神情清淡。
沉吟許久,沈濯敲敲桌子:「後來呢?尹先生這一年在吳興,可察覺到什麼不對?」
尹竇道:「原本小的沒在吳興,而是坐鎮湖州。去年找到『山家』,小的才徹底搬了過來。万俟大人從那件事後,狠狠地把吳興犁了兩遍,才去了湖州做長史。
「大約是這個緣故,小的在吳興這一年,真沒發現什麼不妥之處。
「此地畢竟不是州府,相對閉塞。外來的人很少。凡是沈利逃走之後再來的人,小的都仔仔細細地查過。有兩三個似是之前跟長房有關的,但是沒等小的查出來,人家就又搬走了。
「從去年秋天立儲大典後,吳興再也沒來過一個有問題的外人。」
看他答得這般肯定,沈濯嗤笑一聲:「得了吧!若果然如此,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我們小太爺祖田案的買家,又是怎麼回事?」
尹竇滿臉發窘:「那個人,他一共就在吳興待了半天。小的還沒反應過來,他,他已經逃之夭夭了。小的查了他賃的船馬,也查了他住的客棧,都是對吳興極熟的,甚至口音都是本地的。」
頓一頓,尹竇小心地看着沈濯:「二小姐,小的懷疑,那人是沈利,易了容,親自回來了。」
沈濯心中一動。
沈利親自回來?
那倒還真是有可能……
來親自觀察一下,是否有可乘之機;然後親自挑撥一下沈恭……
隗粲予聽着這些舊事,有些無聊,忍不住,湊過去,問:「你們啥時候說正事兒?」
「我們說的就是正事兒啊!」尹竇莫名其妙。這還不是正事兒?什麼是正事兒?
沈濯不理他,對尹竇道:「万俟大人去了湖州,此地之事,他鞭長莫及。若是尹先生留在吳興,此事還請費心。」
尹竇忙舉手加額:「是。」
是?
這個答案十分……
沈濯挑了挑眉,卻沒有糾正,順口說下一件事:「尹先生在江南是做米糧生意?可有其他鋪子?跟大通的關係如何?」
隗粲予精神大振,兩隻眼睛直放綠光:「對嘛!這才是正經事!」
一說到生意、掙錢,尹竇的眼神也立即從恭順變作了精明:「小的主要做米糧生意,衣食住行倒是都做了一些,不算多,主要是讓自家的人來去都方便些。至於跟大通,哼哼……」
沈濯深知孟夫人在這些人心中的地位,聞言第一次露了一絲微笑出來,敲敲桌子,聲音放輕了一些:「我在江南的力量有限。不過,既然尹先生有意合作,我倒是不排斥,咱們聯個手,把大通搞死吧?」
把大通,搞死!?
把那個自己、詹先生、公主皇子,尤其是孟夫人,都看不順眼了二十年的,大通錢莊,搞死!?
尹竇只覺得自己從心底里開始癢起來,四肢百骸,無不透着想用鐵刷子拼命抓的渴望!
那是每每看到大箱子裝得滿滿的銅錢才會有的熱血!
「是!二小姐,您說怎麼辦?!小的無一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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