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思索下來,錦念嚇出一身冷汗,往日平和的揚州蘇府,竟讓她覺得如立懸崖,如履薄冰。
林嬤嬤一直盯着蘇錦念,眼見她臉色在青白間不斷變換着,便忿忿道:「六小姐,你再忍忍,夫人能了你的信定會趕回來為你做主。」
不怪林嬤嬤憤憤不平,如今涉事的三個當事人中,三堂姐蘇錦繡被罰跪了三天祠堂後,便被二夫人領了回去。
而罪魁禍首的蘇錦桐,依舊每日在老太太的榮華堂里錦衣玉食,前兩日還叫戲班進府唱了一天的大戲。
獨獨她自己落水後還染了風寒,躺床上已近十日了。
除了頭幾日偶有人來探望,這幾日除了林大夫每日的問診,再無一人前來相詢,父親遠在淮安任同知,母親半月前又帶着弟弟回淮安府參加外公壽辰,而今,能為她出頭的人一個也不在身邊。
不過,前幾日遣人送給母親的信中,她可沒提落水一事,而是另有要事相求。
這些,她沒必要跟林嬤嬤道明。
眼下,倒是有一事要提醒林嬤嬤,「我落水一事,日後不可對母親說起。」
提起母親,錦念心中就有股難言的悲痛,前世母親臨終前望着她那眷戀的眼神怎麼也揮不走。
「可……」林嬤嬤後面的話還未說,便在錦念那冷冷一瞥中偃旗息鼓,但心中到底意難平,這事怎麼能這樣就算了呢……
見林嬤嬤雖沉默,但隱隱有咬牙切齒之態。
錦念臉上閃過不悅,直直看着林嬤嬤的眼睛,說話帶了平日裏從未有過的嚴厲:「我的話嬤嬤是不打算聽了麼?若是惹了母親傷心,就別怪我不給嬤嬤面子。」
兩世為人,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麼嚴厲地跟人說話,感覺難聽的話似乎也沒那麼難於說出口。
林嬤嬤心一跳,收回心思看向錦念,便見自家小姐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心裏委屈的同時又覺得欣慰,自落水之後,小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
當年,因三老爺不顧老太太反對,以離族為要挾娶謝氏,老太太為着兒子只得答應。
也因此謝氏還未進門便遭了老太太的厭惡。成親才三日,老太太便做主抬了一門貴妾,更是讓庶子女生在嫡子女前頭,大戶人家尤其是世家,哪有正妻沒懷上便讓姨娘停了避子湯的?
五年前,三老爺外任淮安同知,老太太以孝道為由留了三夫人在揚州,又遣了妾室去照料三老爺的起居,三夫人在蘇府里越發地艱難……
幾息的功夫,錦念自然不知道林嬤嬤心裏已過了那麼多事。
她垂眸掩下心中的各種煩憂,踱步下了鏤空雕花架子床,隨手取下衣帽架上的長襖,「嬤嬤吩咐下去,從今日起,鏡花小築卯時起床,每日辰時前隨我到榮華堂給老太太請安。」
她的聲音輕柔,臉上的稚氣未褪,但那瑩墨的眸子裏透着十分堅定的光芒。
重活一世,她要救母親,她要改變上一世被捨棄的命運,既然註定要步步為營,那就先從改變在蘇府的地位開始吧!
……
初春的清晨,整個鏡花小築都籠罩在一層淡淡薄霧中,院中的杏樹枝頭疏落間已開始抽出花骨朵。
這是重生歸來後,錦念第一次走出鏡花小築。
她穿着蘭花紋領的錦花月白短襖,下身配着一條茄花色的襦裙,梳着雙丫髻,在大丫鬟杜鵑和鶯歌的陪同下,緩步沿着抄手遊廊穿過大夫人的錦竹苑。
錦念有些失神,路邊蜿蜒在各院落間的曲廊、剛吐芽的高大杏樹、漆着紅漆的三角攢尖亭,這些景色在她腦海中已經有些模糊,就連前幾日落水的荷花池也顯得格外陌生。
雕欄玉徹猶在,只是朱顏已改,物是人非!
她深吸了一口氣,默默掩下心裏的感傷,抬眼向前,老太太的榮華堂已不遠在望。
「六小姐今日到得格外早,可是大好了?這幾日老太太都問了老奴好幾遍。」老太太身邊的管事秋媽媽遠遠的便朝錦念打了招呼,端着笑臉向她望過來,腳下卻一步也未挪。
問了好幾遍?錦念眸中幾不可見閃過抹譏誚,她醒來後,她可沒見過榮華堂的派哪個奴婢來詢問她病情!
再看秋媽媽,笑容端是得體,錦念淺笑,不以為意道:「祖母可是起來了?」
秋媽媽也只是禮節性地打個招呼,聽了錦念的問話,便答道:「老太太正同五小姐用早膳呢,要不,我進去給你通傳一聲?」
通傳?錦念輕哼,這是要她識趣別進去打擾了老太太進膳呢。
若是前世,錦念定不會往前湊,但重活一世,要想改變前世的處境,就必須得到老太太的認可。
她定定地望着秋媽媽幾息,嘴角緩緩扯出一抹淺笑:「不敢勞動媽媽,我自進去正好也侍候祖母用早膳!」話落,不等秋媽媽答話,錦念已邁入了榮華堂的花廳中。
秋媽媽一愣,總覺得六小姐似乎與往日不太相同了,明明是笑着,以往是靦腆怯懦的,而今卻是從容的,似乎還用點寵辱不驚的氣度?!
收起了心中的異樣,秋媽媽快速跟上錦念進了花廳。
老太太與蘇錦桐已用完早膳,二人相對而坐。
老太太出身京城的寧府,長得很有富態,穿着萬字不斷頭的暗紋青色對襟,頭上帶了整套赤金頭面,看起來雍容華貴。
見到錦念進來,老太太皺了一下眉頭。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上下打量了錦念一眼,見她臉色還有些蒼白,便道:「身子可是大好了?」
老太太那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刺痛了錦念,她掩下心中的酸澀,輕聲答道:「回祖母,已經大好了,今日來給祖母請安,免祖母牽掛。」
老太太面無表情嗯了一聲,又道:「你有心了,這次的事就算了,不過日後姐妹間要相互謙讓。」
這是要將過錯歸到她身上了?錦念心中冷嘲,面上卻恭敬道:「謹遵祖母教誨。」
一旁的蘇錦桐自蘇錦念進來後,儘管嘟着粉|嫩的嘴唇,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中的手絹,但杏眼不時地瞟着蘇錦念和老太太。
她原本還有些忐忑,以為錦念出現,祖母怎麼也會說她兩句,沒成想,不但她闖禍的事輕輕帶過,蘇錦念還挨了祖母的教導。
蘇錦桐微吊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微揚着頭瞥了錦念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撥弄腰間的虎肖碧璽,隨意問道:「六妹,既然你大好了,那葫蘆形碧璽你可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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