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哥,三弟,你們吃着我們回菜園了。三十晚上沒月亮是老規矩了,外面黑,的早點回去。」
吃着少鹽沒油的年夜飯,看着還擺放在桌上的幾隻黑饅頭,幾樣紅白蘿蔔的素菜,菜二起身低下頭說。
雖然娘拿走了他所有的錢糧,看着大過年娘吃這些東西,想起菜園準備的豐盛年夜飯,他心裏還是很不舒服。都說百事孝為先,天下無不是的爹娘,就算娘待他再刻薄,畢竟將他養大。
林張氏盤着雙腿坐在炕的最中間,今年心裏有點不安,所以對於兒子的提早離去,也沒表示不滿。
只是對着外面喊了聲:「老二家的,你也回去吧。」
按照傳統,家裏的媳婦女子不上桌面,林家三個媳婦兒,三個孫女都圍着鍋台轉圈圈。雖然並沒有什麼可做的。
菜二娘子林株幾個正圍在鍋灶周圍,吃藥般的嚼着沒有味道沒有質量的飯菜,想着菜園的油餅牛肉,豬蹄。聽到林張氏發話,如得了赦令般的,放下筷子走走了出去。
出了大門,菜二悶悶不樂的走在前面。林張氏家裏也沒多餘的燈籠,三人只好摸黑回家。
路過金臻少爺家門前,林株特意的透過門縫向里看去,院子裏掛着很多紅彤彤吃的燈籠,屋裏也透出了燈光,看不到人。估計都在屋裏吃年夜飯吧。
到底是有錢人家,燈光輝煌的,過年有過年的氣氛。不像林張氏家,黑咕隆咚的,沒錢更沒氣勢。
走過金臻少爺家的院牆,菜二娘子牽着林株的手,小聲說:「株兒,發現了沒?你爹心裏不舒服了。」
說的神秘兮兮的。這點林株當然看得出來,她跟着小聲說:「娘,我爹心裏一定不舒服。你看看奶奶家裏那飯。我估計要飯的今兒晚上都比奶奶家吃得好。奶奶再不好。也是爹的親娘。真不知道奶奶是怎麼想的,我們這個月的口糧賞賜月俸還都被她拿走了。大過年的,一點肉都沒有,只有幾隻饅頭。還是黑面的,菜里也沒油也沒鹽的。實在是吃不下去。哎,看起來是一大家子人,怎麼顯得這麼淒涼呢。」
她說的有點傷感有點無奈,富含同情心。
菜二娘子說:「都是你奶奶做樣子呢。她不這麼做。你爹那個木頭怎麼會這麼心甘情願的將我們的血汗錢吊命糧都給她呢。株兒,你可不要心軟。」
男人心軟已經夠了,如果女兒也心軟,只有他們三口餓死累死了。
林株說:「娘,你放心。我才不會心軟呢!不過會有人心軟。不信等會回去看着,我爹一定會給這邊送點肉的。」
以她對菜二的了解,今兒晚上不將家裏的那些個牛肉大肉給林張氏送過去,是不會踏實的。
菜二娘子嘆了口氣說:「還是知父莫若女啊,你爹就這個樣子,所以你奶奶就吃定了他。我們還是走慢點。給他個面子讓他給這邊送點,好歹過個年。沒肉也寒酸。」
過年可是民間最隆重的節日。就算再窮的人家也的準備點肉,稍微家境好一點的還會備點魚,寓意年年富裕年年有餘。
娘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個善良的女子、
夜漆黑一片,只能看見人家門前懸掛的紅燈籠。娘兒兩互相攙扶着上慢慢了斜莊坑的坡。前面菜二重重的腳步聲已經遠去。
慢慢的走了一會兒,夜靜極了,聽不見一點聲音。
只能看到遠處人家門前的幾點紅燈籠。
從這裏到菜園還有一點路,菜二娘子緊緊地拉着林株的手,說:「株兒。其實你爹這個人,除了對你奶奶毫無辦法之外,對咱娘兒兩還是不錯的。」
她總覺得戚掌柜的能將那麼上好的東西送給他們過年,都是因為林株平時總是給他送蔬菜。被男人拿去給了林張氏一家。女兒心裏一定會很不舒服。她想替男人解釋一下。
菜二對妻女很好,這點林株自然深有體會。尤其是對她更好,絕對比親生女兒還好。已經感動的她好幾次都差點熱淚盈眶了。
她輕聲笑了笑說:「娘,女兒當然知道我爹是個好人。娘,你放心。女兒不會生氣的,爹是個孝子。孝順總比不孝好。」
菜二雖然是愚孝。但是總歸是孝子。只要是孝子,就值得尊敬。
菜二娘子這才放心的說:「那珠兒,你說我將那些牛肉留一點給你姥爺,應該也是孝順吧。「
她的爹過幾天會帶着侄子侄女們來鎮上看社火。她已經偷偷地切了塊熟牛肉,留個只豬蹄,準備給娘家爹,侄子侄女們解饞。兄弟家人口眾多,平時吃飯都成問題。
這點林株已經發現了。
爹娘是是孝子,心裏都惦記着自己的爹娘。
這一點很值得學習,畢竟人都會老去,被自己的兒女們孝順,是修來的福氣。
她忙說:「自然是孝順了,娘的爹也是爹,跟爹的娘是一樣的。娘你放心,我姥爺來了,我一定給他再買他最喜歡吃的羊頭。給他倒些燒酒喝。」
她還記得上次姥爺來,念叨過羊頭,燒酒。卻是因為忙,也是手裏沒錢,沒給他去買。
菜二娘子忙說:「別聽你姥爺瞎說,那羊頭多貴?還有那燒酒,喝下去人心裏都是燒的,哪裏受得了。有那些閒錢,不如買些糧還度過這青黃不接的時候。」
她覺得有賣羊頭燒酒的銀子,不如給弟弟家買些糧食實惠。
林株笑了笑沒說話。糧食要買,羊頭燒酒也要買。人老了都嘴饞,想吃什麼能滿足的就儘量滿足吧。娘這麼善良,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的,她只有一個娘家爹一個娘家兄弟,能幫的時候一定要多幫幫。
兩人再次放慢腳步,慢悠悠地走,聽到菜二已經回去拿了該拿的東西,腳步輕輕的又去了斜莊坑。才回去。
推門而入,果然看到已經擺好放在桌子上的肉類少了一半。
娘兒兩相視一笑。
過了一會兒,菜二抹黑在大黃狗叫聲的迎接下回到屋裏。
他很不好意思的搓着粗壯的雙手,說:「我。我跌了一跤,。、回來的有點遲了。」
菜二娘子忙着去將火盆里的火弄旺。林株說:「爹,你也是會跌跤。人前走到人後。我同娘都回來了,你才回來。沒摔疼吧。」
她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將少了一半的菜往盤子中間撥了撥。
菜二臉色尷尬的說:「沒有沒有,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這條路天天走,也會跌倒。」
說完脫去鞋子上了炕。
炕燒的很熱,小小的炕桌上擺着八盤菜。雖然幾盤肉被他撥走了一半,也很豐盛。盤子裏還放着黃燦燦的油餅,白花花的花卷饅頭。他心滿意足的對林株說:「株兒,去你屋裏將那次剩下的酒給爹拿過來,爹喝兩盅。」
林株答應一聲走出屋子,菜園大門,屋門廚房門口,還有那邊的井台豬圈雞舍都掛着紅紅的燈籠。菜園很大,雖然看起來很空曠,確實有種節日的氣氛。
進了自己的屋子。彎腰從地上拿起那隻黑色酒罈。走到門口。
想了想,回頭鋪好被褥。才轉身出了門。
天氣太冷,先將床暖上等會好睡覺。
菜二娘子生好了火,將那隻黑鐵水壺架在炭火之上。又拿出燕府後廚專門為大黃狗送來的大骨頭,肉湯,給黃狗也做了一頓年夜飯。這才進屋斜着身子坐在抗沿。
林株已經脫去鞋子坐在了炕上。
菜二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說:「株兒娘,鞋脫了上炕。炕上暖和。株兒,你也上來。陪爹喝口。」
菜二平時不大說話,更不大說好聽的話。
菜二娘子心裏熱乎。猶豫了一下,脫去鞋子上了炕。雖是一家三口,但是平時她一般最多坐炕沿,很少上炕。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吃了頓年夜飯。林株還陪着菜二喝了幾杯酒。酒是上好的純糧釀做的黃酒,喝起來有點甜。
菜二平時不怎么喝酒,喝點就醉醺醺的了。
他放下手裏的酒杯,斜斜歪歪的倒頭便睡,不一會兒就發出響亮的鼾聲。
菜二娘子好笑的收去炕桌,將他的身體擺正。說:「株兒。去睡吧。外面颳起了風。」
林株笑嘻嘻的下了炕穿上鞋子,出了屋子。外面果然颳起了大風,吹得燈籠嘩嘩作響。燈籠里點燃的蠟燭也一晃一晃的。
又是一個除夕夜,這已經是來這裏的第四個年頭了。
四年了,她已經從一個傻傻的小女孩長成了一個少女。過完年按照娘估摸的年紀,已經十五了。十五歲,在古代就是及笄的年紀,是該談婚論嫁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談婚論嫁自是不着急,她還有很宏偉的藍圖去實現呢。
但是那個可惡的金小光,同前世的夢中情人很相像的定遠侯世子,已經說她是他的人了。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當真的,如果是,該怎麼辦?
以她這樣的身份地位能力,想要擺脫這樣一個官二代,簡直是天方夜譚。
寒風猛烈的吹了起來,大門外的燈籠被吹滅。她也冷得打了個寒顫。
胡思亂想什麼呢?怎麼會想起金小光這個克星。她緊了緊衣服,看了眼狗窩,大皇狗已經進了窩。籬笆門也已插好。
回到自己的小屋,點上油燈。裹着被子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燈光搖曳,廚房門前的燈滅了。菜園那邊井台的燈籠也滅了。
腦子裏想起了前世的爹娘。每到除夕夜,父母都會做滿滿一桌子菜,邊吃邊看春晚。這個時候應該正是祝福的短訊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
而江浩的短訊總在十二點整。
江浩。那個前世讓她魂牽夢繞了十年的男子。曾經讓她恨的咬牙切齒,讓她一醉來到了這裏。
她以為她會永遠都恨他。卻是有點恐懼的發現,現在想起他來竟然帶着一點點的親切懷念。
難道那種被背叛的恨並不刻骨銘心?
想的正出神,突然窗外閃過一道黑影。似乎是個人的影子。
她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向外看去。還不忘看了眼插好的門閂。
瞪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只見已經昏暗的燈籠光搖曳的影子,哪裏有什麼人的影子。
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入神,出現了幻覺。
她收回目光,歪着倒在了炕上。
炕腳的牆壁上很清晰的映着油燈火苗的影子,一竄一竄,一閃一閃的。
再過一會兒今年就要過去了,明兒睜開眼睛,又是新的一年。
她裹緊被窩睜大眼睛為自己守夜、
就聽得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有點像風聲,有點像老鼠。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去,又似乎沒有聲音。
一定是風聲。真不知道天天都在這間屋裏睡覺,今兒晚上怎麼這麼敏感。老鼠已經被老貓吃完了。就連田鼠都搬了家。
她自己啞然失笑了一會兒。又望着屋頂想起了前世的風光。科技發達的時代就是好啊,電腦電視手機汽車的,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想聽什麼就聽什麼,想找誰說話就找誰說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像現在,什麼文化娛樂都沒有,只能這麼孤零零的躺在炕上望着屋頂發呆。
忽然感覺眼前一黑,似乎什麼東西壓了下來。
她嚇了一跳,屋頂塌下來了?她慌忙緊閉雙眼坐了起來。
屋頂可是她同菜二用竹竿劈成竹條,固定在屋頂的四面牆上,上面糊上白紙,如果掉下來也很重的,砸在頭上更是可想而知。
卻是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
看來不是屋頂倒塌了,那會是什麼呢?
她的心頓時提上了嗓子眼。猛地睜開雙眼。、
瞬間石化。
他怎麼會在這兒?怎麼進來的?腦子混亂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結結巴巴的說:「金,金公子。你怎麼來了。怎麼進來的?來做什麼。這可是,可是我的閨房!男子,男子免進。」
金小光冷峻的臉上帶着少有的微笑,高大的身軀幾乎佔據了半個炕頭,雙眼依然深邃的盯着她,說:「小爺也不知怎麼就進來了。既然是閨房,男子不能進。我們出去。」
話音未落,林株只覺得身體騰空而起,求救的機會都沒找到,眼前已是是漆黑一片,耳邊只有風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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