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蛇君在淵還記得自己脖子上掛了一個鎖魂鈴,是以沒有輕舉妄動。等着那老鴇離開,他當下就把束腕繩索給掙斷。
門外有人守着,想出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如果突然消失了,會不會引起懷疑呢?
要不弄個假的在這裏待着?然而術法始終是假的,假的東西都是有時限限制的,早晚是要露餡。
外頭想起了說話的聲音,在淵當即轉身坐了回去,拂袖間腕上又多了一條繩索綁縛。進來一個女子,穿得有些粗鄙,但她的行徑卻是格外古怪的。
快速關門,然後將點心放在桌案上。
一聲輕嘆,蛇君在淵竟有些無奈的望着她,「難道本君的話,你都當耳旁風嗎?」
女子撲通一聲跪在在淵跟前,當即露了本色,乃是離若幻化,「君上在外,離若只願相隨,不求其他。」她低頭垂眸,一副溫恭之態。
在淵起身,手中的繩索已消失無蹤,「你的心思本君知道,但我不是出來遊山玩水的,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來反而礙手礙腳。」
「不管君上要做什麼,離若都願意跟着君上,生死都是君上的。」離若言辭懇切,「還望君上能成全離若,不要趕離若走。」
蛇君在淵想了想,自己方才不是還在想着,要不要留個假的,如今看來倒是可行了。當即俯身將離若攙起,「你真當要留在我身邊嗎?」
離若頷首,「離若生生世世都是君上的人。」
「那也簡單,我如今要出去一趟,你且幻化成我留在此處隨機應變,不可輕易離開。等我辦完了事情,一定會回來接你。」蛇君在淵信誓旦旦。
離若一怔,「君上要走?」
「不該問的別問。」在淵言語微涼。
離若點點頭,「不管君上要離若做什麼,離若都不會推辭。」說話間,已經換了一張臉。她跟着蛇君修行年歲不淺,但也不是太高,是以雖然能幻化,但維持不了多久。
「自己放機靈點。」蛇君朝着外頭走去,走着走着便成了離若進來之前的樣子,然後快速離開了房間。他沒有過多交代,沒有告訴離若自己要去哪裏,要去辦什麼事。然則離若願意等着,等着他回來。
蛇修到這年歲卻修出了感情,的確不容易。
原路返回,蛇君把路線都記下,然後折回客棧。
客棧里的桌案上,多了個不速之客。
「這是……」蛇君在淵當即退了半步,蛇跟蜈蚣向來不對付,算是生來的宿敵,是以相見時分自然有些防備。
時至黎明,晨曦微光從窗外滲進來。
梓桐從房梁處落下,楚羽睜開眼睛從床榻上坐起身來,懷中的黑貓朝着她的胸口蹭了蹭,仍是睡得安穩香甜。
「誰啊?」墩子原本縮小了原形趴在桌案上睡覺,這會頓化人形站起身來。墩子睡意朦朧的瞧着站在門口的蛇君在淵,竟嗅到幾分獵物的滋味,當下咽了一口口水。
蛇君在淵面色微恙,「蜈蚣精?」
「自己人!」梓桐瞧了墩子一眼,「流口水了!」
墩子趕緊摸了摸下巴,他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吃蛇是什麼時候了,不過那滋味卻還是記得,味道真當鮮美無比。眼前這男子,渾身上下透着蛇的一股腥味,在墩子看來就是一盤美味。
蛇君在淵朝着墩子翻個白眼,然後施施然坐下。瞧着墩子那眼神,他就覺得坐立不安,渾身不得勁。
「說說情況吧!」楚羽道,「你到底去哪了?這秋田縣失蹤的女子,現如今都在何處?」
「我日行千里,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蛇君在淵輕嘆一聲,「你們可知道我這一去到底看到了什麼?」
「不說咋知道嘞?」墩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蛇君僵直了身子,「你別沖我笑,你一笑我就看到你的尖牙,你還是閉嘴吧!」掉頭衝着楚羽道,「我竟然被賣到了青樓,還是大老遠的宜陽縣。距離此處有千里之遙,八匹千里快馬當夜帶離秋田縣,送往宜陽縣的青樓。」
「千里之遙?」楚羽一怔,「八匹快馬?這還真夠下本的!」
「夫人在懷疑什麼?」梓桐問。
楚羽抱着黑貓起身,「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幕後之人想來跟這秋田縣有仇吧!不怎麼殺人,但要讓整個秋田縣都弄得人心惶惶的,算是鈍刀子殺人。」
梓桐蹙眉,「這人有病!」
「可能是心裏不正常,遭過什麼刺激。」楚羽道,「我跟着我爹這些年也查過不少案子,有些東西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愧疚或者是懊悔,還有就是長期的壓迫所造成的一種身不由己的行徑,是不能用常人的心裏去揣摩的。」
「這不就是瘋子?」蛇君在淵蹙眉。
「平時看上去是個挺正常的人,但關起門來的確是個瘋子。」楚羽解釋。
蛇君哼哼兩聲,「那還是瘋子!」一回頭,墩子差點咬上他胳膊,驚得蛇君當即站起身來,站在了梓桐邊上。
墩子憨笑着,「不好意思,俺木有忍住,你太香嘞!」
「怪我咯?」蛇君切齒。
「別鬧了!」楚羽道,「你這般跑出來,就不怕他們生疑嗎?」
「放心,離若幻化成我的樣子在裏頭待着呢!」蛇君在淵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楚羽蹙眉,「你讓自己的女人,在青樓里替了你?」
「有什麼問題嗎?」在淵反問。
蛇,果然是冷血動物。
事情到了這兒,算是又到了一個瓶頸。白日裏,楚羽和梓桐開始暗中調查這秋田縣歷年來發生的事情,還有這紫宸大帝的真實來歷,奈何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便是王寡婦那頭,平素只知道教養女兒,其他的當真知道不多。
該說的不該說的,王寡婦都說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能靠楚羽等人繼續調查。
但就目前來看,狐小步落在這幫人手裏的可能性很大,楚羽甚至懷疑這紫宸大帝和拐賣女子這幫人,極有可能是一夥的。一個為了報仇而故弄玄虛,一個為了謀財而裝神弄鬼,剛好湊到秋田縣。
夕陽西下之時,眾人回到了客棧歇腳。
哪知剛吃上晚飯,窗外飛進來一個竹蜻蜓。
竹蜻蜓吧嗒一聲落在了桌案上,墩子愣了愣,「這是弄啥嘞?」
狐小步的聲音從竹蜻蜓里傳出,「告訴霍夫人和梓桐,我在紫宸大帝手裏,被關在水牢裏。時常聽到頭頂上傳來腳步聲,應該是在什麼地方的地下。還有,這水牢裏好多蛇,快來救我!」
然後,便沒了然後。
「咋還能說話嘞?」墩子拿起竹蜻蜓左右查看,「這是啥玩意?」
梓桐凝眉,與楚羽對視一眼。
什麼地方的地下?水牢?
不過有一樣是對的,狐小步失蹤和紫宸大帝有關係。估摸着是這小子一不小心犯了沖,撞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有蛇?」蛇君在淵微微蹙眉,「這倒好辦了!」
「蛇在哪?」墩子眼睛都亮了。
蛇君在淵翻個白眼,「滾一邊去,就知道吃!」
墩子咽了咽口水,「俺又木有說,要吃你!」
「你有什麼辦法?」楚羽問。
「這不是翼山,我不敢確定這些蛇能不能受我召喚,畢竟我不是蛇王,做不到號令天下蛇群。」在淵眉心微蹙,「但我可以試一試。」
反正現在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
「那便試試吧!」楚羽瞧了一眼外頭的漆黑。
盤膝而作,周身青芒漸散,蛇君在用自己的力量召喚蛇群。既然水牢裏有蛇,那他就得試一試。如果來的蛇群里,能有這麼一兩條是水牢裏出來的,那這事就好辦多了。
誰讓這狐小步平時不好好用功,如今有了危險也勉強施法讓竹蜻蜓傳訊,連個帶路的本事都沒有。
蛇群開始遊走,四面八方的蛇群逐漸向客棧靠攏。黑漆漆的夜裏,只能看到些許亮閃閃的東西在遊走,速度很快,偶爾有呲呲聲。
不多時,一條條蛇從窗口爬了進來,梓桐一把摁住了幾欲撲上去的墩子。
死胖子就知道吃!
街上傳來老百姓的尖叫聲,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只是問一問而已,很快就散了。
的確有兩條蛇是從水牢裏跑出來,蛇君交流了一番,大概的意思是,那水牢就在紫宸大帝的別院底下。這水牢有人嚴加看守,而且機關密佈,原本一起出來的有好多條蛇,如今到這兒的只剩下兩條。
蛇君在淵冷了眉目,揮手散了蛇群,然後望着楚羽和梓桐二人,「你們的意見呢?」
「狐小步是因為我而出來的,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置之不理。」楚羽道,「何況我體內有你的半數元丹,我有什麼可怕的呢?」
在淵撇撇嘴,又提元丹,心好痛。
梓桐道,「進去的時候,我打前陣就是。」這人間的機關密佈,對她而言最多是小菜一碟罷了!
一行人趴在紫宸大帝別院的屋頂上,遲遲沒有行動,墩子眨着眼睛,「俺就不去勒,俺怕到時候給你們拖後腿,還是給你們把風就好。」
「還是別去為好。」在淵求之不得。
墩子趴在屋頂上道,「俺就在這裏等你們,俺一定不動。」
「記得千萬別作為,免得到時候被人抓住送到藥材鋪,我可不管你。」楚羽警告。
墩子點頭如搗蒜。
有兩條蛇打前陣,尋找密道入口便容易多了。位置是在別院正中央的假山石後面,三人當即尋了入口悄悄進去。
這紫宸大帝名頭響亮,別院裏頭也是防範森嚴,奈何遇見了這幫異於常人之人也只能自認倒霉。
幽暗的密道內,有水聲此起彼伏,四處透着一股陰冷。
不過這環境倒是很適合蛇類生存,陰暗、潮濕。
楚羽縮了縮身子,只覺得有些冷,當下俯身抱起了黑貓,身子這才暖和一些。
萬箭齊發的時候,蛇君雙手叉腰看熱鬧,梓桐冷劍出鞘,將這些暗箭悉數圻斷。就這點雕蟲小技,對梓桐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的存在。
還有那些陷阱,根本不值一談。
「就這麼點本事,那狐小步還能陷進來,也真是廢物。」蛇君在淵笑得涼涼的。
梓桐輕哼,「廢物!」自己喊這兩個字的時候倒是挺順口,然則聽得旁人說起,總覺得有些刺耳!
前方豁然開朗,四處有廊柱支撐着,再往前頭走,這水聲好像更清晰了一些。狐小步說,他身處水牢,想來就在前方不遠處。
兩條引路蛇在前方帶路,眾人快速跟上。
誰知剛走到正中央,四下突然亮堂起來,頃刻間華光萬丈,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楚羽尖叫一聲,抱緊了懷中的黑貓。
「夫人!」梓桐厲喝,飛身撲向了楚羽。
一道光網從頂上落下,四周頓顯八卦之態,十二天支,十二地支,開始快速轉動,有符咒不斷的漂浮在半空。便是蛇君在淵也被這符咒所傷,險些現了原形,如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狽。
「這是什麼東西?」在淵厲喝。
楚羽的手背上被光網灼傷,如果不是梓桐方才現了原形,以尾卷了她一把,她一定會被光網切成兩半。如今只是手上受傷,已是萬幸。
梓桐快速撕下衣角,裹住了楚羽的傷口,她的幽冥血蘊有奇香,若是教附近的鬼怪知曉,怕是要惹出災禍的。
黑貓躍下,拱起脊背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這光網刺得眼睛一片迷茫,梓桐身上亦不免存了灼傷的痕跡,好在她非人族,所以並無什麼大礙。事到如今,她只能先護住楚羽再說。
「最好別讓我出去,否則我非吞了這什麼狗屁紫宸大帝。」蛇君厲喝,「豈有此理!」
「這是什麼東西?」梓桐問,氣息有些紊亂。
在這裏頭,他們竟然無法動用術法,好像被封印了一般,只覺得渾身乏力。尤其是這光網的溫度極高,而梓桐和蛇君壓根無法適應這麼高的熱度,他們本就是冷血動物,此刻更是使不出勁來了。
楚羽慌了,「梓桐?」
梓桐已經躺下,跟那蛇君是一副模樣,幾近癱軟。
符咒還在轉動,溫度還在極具升高。
這到底是什麼陣法?是降妖除魔的陣法?那為何還會傷人呢?
楚羽,可是凡人肉身啊!
貓,尖叫了一聲,收妖袋裏的吸血蝙蝠開始竄動,然後集體從收妖袋裏跑出來,開始不斷的撞擊着光網。這光網如同一個罩子,隔開了內外,而且力道還在不斷的增強。
這溫度讓楚羽也覺得受不了,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無力的跌坐在梓桐身邊,撐着最後那一口氣,不想跟梓桐和蛇君一樣都暈死過去。
無力倒伏在地,她終是忍不住,漸漸的合上了眉眼。
有一股黑氣從手背上的傷處逐漸騰起,帶着幾分陰戾,將整個光網裏的溫度降了下來。吸血蝙蝠變得更加狂躁,發瘋似的衝撞着光網,終於破開了一道縫隙。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楚羽一概不知。
她只記得睡夢裏有人輕吻過她的傷口,灼痛的傷口頃刻間清涼無比。那人輕輕抱着她,將她擁在懷裏哄着,如雪落唇般的溫柔。
這種感覺竟是如此熟悉,讓人覺得無比心安。
她聽到他在輕喚自己的名字,「楚兒?楚兒?睡夠了就起來,我的楚兒!」
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卻是那溫順的黑貓,輕輕舔舐着她的傷口,低低的叫喚着。楚羽躺在那裏沒有動彈,轉動着眼珠子環顧四周。
光罩消失了,梓桐和蛇君還暈倒在那兒不省人事。
也怪他們太大意,以為前面一路走來都那樣順遂,所以這裏頭必定也沒什麼大事。哪知道險些一失足成千古恨,把自己給埋了。
躺了一會,身上舒緩了不少,楚羽這才勉力坐起身來。也不知睡了多久,好在大家都還活着,梓桐和蛇君都還有氣,應該沒什麼事。
這光罩不是很厲害嗎?後來是怎麼消失的?
楚羽站起身子,徐徐環顧四周,然後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梓桐和蛇君總算幽幽醒轉,好在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那些符咒着實惹人生疑,按理說這紫宸大帝應該不具備這樣高深的道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應該是高人設法,不可能是那個神棍乾的。」蛇君在淵瞧着這二十四根廊柱,「這東西好生奇怪,我修煉千年也不曾逢着這般厲害的陣法。」
梓桐凝眉,瞧着廊柱上的銘文,「這上頭都刻着一些特殊的符號,應該不是尋常人所為。這些符號好奇怪,我竟從未見過。」
「別說你不曾見過,就連我也不曾見過。」在淵撫過上頭的銘文,只覺得一股冷意快速穿透肌膚,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快速收了手,「這些東西,有魔性。」
「魔?」梓桐愣了愣。
在淵輕嘆一聲,「但願只是我想太多。」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仿佛極不願提及此事。
「既然大家都沒事,還是趕緊去找狐小步吧!」楚羽抱着黑貓,「也不知方才昏迷了多久,外頭的情形也不知會怎樣。」
「走吧!」梓桐繼續打頭陣。
事實上經過這麼一折騰,外頭已經天亮,今兒是紫宸大帝要處置妖女金燕的日子。天一亮,祭台處就圍了好多百姓,早前的香餑餑如今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真是時移世易。
墩子看着白衣少年們將渾身是傷的女子綁縛在木架處,安置在木輪車上遊街而過。對於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此刻他有些緊張。
身為蜈蚣精卻是極為怕人的,他不敢輕易下去,免得到時候楚羽的話成真,自己真的要成了藥材鋪里的藥材。然則一條人命就擺在跟前,你到底是救呢?還是不救?
墩子想了想,還是遠遠的跟着為好,便趴在了祭壇邊上的屋頂,低頭往下看。楚羽等人進去救人那麼久都不出來,估摸着是出事了,那自己這會還能做點什麼嗎?
他本就是憨厚之人,這會完全沒了主意。
祭台之上,金燕還是口不能言。原本精緻的嬌人兒,此刻全然沒有了最初的模樣。消瘦,憔悴,面如死灰。她睜着空洞的眼眸掃過跟前眾人,然後突然哼笑了一聲,那一副絕望與無助,夾雜着一絲恨意。
妖女是要被燒死的,所以祭台上已經架起了柴垛,只等着最後的聖火燎原。
墩子有些着急,這些人怎麼這樣兇殘呢?這都快趕上人吃人了,連這樣一個弱女子都不放過。是人是妖,難道都是睜眼瞎,都看不出來嗎?
王寡婦腰上有傷,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祭壇前頭卻被白衣少年們攔住,死活不能讓她靠近。當娘的怎麼忍心看着孩子被燒死呢?可就算她嚎啕大哭,跪着求諸位鄉鄰能高抬貴手放她女兒一條生路,都沒人敢幫她。
事實上這個時候,眾人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很好了。
王寡婦哭着跪着,求那高高在上的紫宸大帝,自己的女兒不是什麼妖,要燒就燒她這個當娘的。如果女兒是妖,那她這個當娘的不更是妖孽嗎?
然則紫宸大帝坐在上頭,那一副仙風道骨的高傲姿態,哪肯拿正眼看她,擺擺手便有人硬生生將這可憐的老女人拖了下去。
她喊着女兒的閨名,費了周身氣力,一頭撞在祭台上,頓時鮮血迸濺。
作為一個母親,她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也唯有這樣,渴望着用自己的死來博得一絲同情。若這些尚有良知,能看在她以死證明自己不是妖,女兒更不是妖的份上,能放過孩子一條活路。
底下一片死寂,只看到那渾身是血的老女人倒伏在血泊里。
台上的金燕哭得淚流滿面,她張了張嘴,仍是發不出聲音來。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母親,如果她死了,娘必定也不會苟活,所以……可她沒有辦法,她根本無法動彈。
富人的遊戲,官家的遊戲,她一個平頭老百姓哪有選擇的資格。
大弟子莫山拿着火把走到了跟前,瞧着那張楚楚可憐的容臉,笑得有些詭譎陰冷,「想好了嗎?」
金燕狠狠的瞪着他,眼眸充血,恨不能將眼前之人食肉寢皮。
「看樣子,你這是一心求死了。」莫山輕嘆一聲,「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誰教你看到了不該看的,到了下面你可莫要怪我。」
金燕咬破了唇瓣,任由鮮血從唇上湧出。她看着莫山用火把點燃了周身柴垛,看着所謂的聖火騰然而起,火光與灼熱逐漸向自己逼近。透過明亮的火光,她看到了還有一口氣的母親,從血泊里爬出來。
娘的身後,滿是血痕。
便是墩子這樣一個異類,看在眼裏都顫在心頭。而底下這些凡人,分明是同族,卻都漠然相待。墩子不解,難道自己修煉成人就有了人性,而這些卻要逐漸墮入魔道。
貴人說,修道之人心若不正,遲早是要墮入魔道,以後死了會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逐漸燃起的大火,聽得那老母親奄奄一息的哭聲,還有火光里淚流滿面的女子,墩子覺得自己該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以前大傢伙都說他傻,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很聰明。
妖風大起,吹開了柴垛,吹開了火堆。火光四濺,驚得看熱鬧的人和台上的紫宸大帝亂作一團。
墩子趁亂卷了一陣風,把木架上的女子和血泊里的老婦人一道卷上了天,直接送到縣城外頭的樹林裏。落地的時候,他快速現出人形,已然氣喘吁吁。
這些年光顧着修行,着實不會什麼法術。
老婦人暈死過去,呼吸尚存。畢竟王寡婦腰疼,撞上去的力道雖重,還是留了一線生機。金燕也暈死在地,渾身上下都是傷。
墩子對這林子格外熟悉,早前他也幫着林子裏的動物們治過傷,所以知道哪兒有傷病的草藥。拿石頭搗爛草藥,敷在王寡婦的額頭,再撕下老夫人的裙擺,好好包紮一番便也沒什麼大礙了。
蜈蚣這東西有毒,但是用到妙處卻也是救人的良藥。
瞧着母女兩人幽幽醒轉,墩子鬆了一口氣,撒腿就想跑,卻聽得金燕撲通跪地,拼命的額頭。額頭落在地上,發出砰砰巨響,驚得墩子快速轉身將她攙起。
「別!別這樣!俺、俺沒幹啥勒,你別這樣!」墩子急了。
奇怪的是,金燕只是搖頭,然後死死的抓緊了墩子的胳膊不放,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情況倒是有些奇怪,只搖頭不說話,難道是啞巴嗎?
王寡婦喘了氣,低低的呻吟着。
金燕撲上去,哭着將母親抱在懷裏。
「燕子,你怎麼不說話?」王寡婦問。
金燕哭得厲害,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還是說不出話來。
墩子道,「你把舌頭伸出來給俺看看。」
金燕依言伸了舌頭,卻見舌根發黑,現言是有中毒跡象。
墩子當即變了臉色,「是誰把你給毒啞了?」
「我苦命的燕子!」王寡婦哭着哭着又暈了,畢竟撞傷了腦袋,一時半會是恢復不過來的。
「就是暈了而已,好好養着便也木事嘞。」墩子對自己的醫術倒是很有信心,「來,俺幫你看看還有木有救。」他伸手握住了金燕的手。
金燕的身子微微一怔,眸光詫異的盯着墩子,然後面色稍緩。她半低着頭,臉上的灰燼還未洗去,一身狼狽。
「木有事,這毒俺有把握嘞。」墩子笑着起身,「你歇會,俺給你倒騰點吃的,再幫你看病嘞。」
金燕趕緊跪地磕頭,墩子忙不迭攙起,臉色更是緊張不已,「俺不喜歡磕頭,你別給俺磕頭,折壽!」說着,如逃離一般跑開。
金燕瞧着墩子離去的身影,竟是噗嗤笑了一聲,滿臉是淚。
都說人間有情,沒想到在關鍵的時候,暖了她這顆絕望之心的卻是妖!憨厚的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3s 3.796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