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瀟東、瀟西這兩瀟之地一樣,江北同樣遠離元靈地脈匯聚的區域。它處於大江水脈的上游,是靈脈收斂之處。這裏靈氣和名山大川比要稀薄不少,自古以來就是妖物罕出、修士不入的地段。而對於凡人來說,這樣的地段相對要安全很多,至少不用擔心那一天莫名其妙的一個衝擊波讓自己家破人亡。故而自古以來,這裏就是凡人的聚居之地。
羅家村,江北的一個小村莊,不大。顧名思義,在這個村子裏,姓羅的佔了大多數。
據說,他們祖上都是同一族,甚至還出過修士,顯赫的大修士。
這個小村裏有一道從大江引來的水渠,佔據的土地在這十里八鄉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這小村里倒是有幾個伺候土地的好手,淺褐色的田地里,偶爾也會出那麼一兩畝黑得幾乎流油的肥田。但總體上,這裏還是以褐土地、黃土地為主。
村子裏的人們,都生活在那一排磚瓦房裏。
再普通不過的村子。
身處這凡人聚居的區域,又好幾代沒有出過修士。羅家村的人,其實早自己都不大相信「祖上有修顯赫仙人」這個傳說了。
只不過,王崎現在倒是知道了,這個傳說是真的。他們祖上出的修士,地位也確實顯赫。
羅浮玄清宮宮主,大乘之尊,威壓天下修士。
那是在一萬多年之前。
王崎不欲驚擾旁人,降落在村子旁邊,對真闡子低聲說道:「當初羅浮玄清宮和皇極裂天道火併,羅浮玄清宮修士的凡人宗族都被皇極裂天道殺了個乾淨……額,你也該曉得,皇極裂天道的行事風格向來霸道極端。他們篤信宗族、門派之間的聯繫,故而不給對手任何機會。只有與那些修士隔得比較遠的、幾輩沒有出過修士的支族才逃過一劫……」
真闡子平靜的說道:「我曉得。這一支不可能是我義父那一支的直系後人。只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們只取元精血脈根。」
王崎道:「你這麼看就好了。」
「仇人還活着。雖然我這輩子不大可能親手將他殺了,但是,我總有機會看着他是怎麼死的。」真闡子語氣平靜。他自少年時代就被定為羅浮玄清宮的下一代掌門。可謂是少年得意,不識愁滋味。而他「晚年」的時候,不知為何卻又與皇極裂天道火併,賠上了整個門派。自己也身死道消,只剩一個殘魂苟且,意識又越過萬年,也算見證過外面的樓起樓塌,心境已經不同以往。
王崎臉上也罕見的浮出一絲猙獰:「我和皇極裂天道也有一筆賬要算啊……說不定過一兩年等你身子做好了。我就已經更夠遠赴海外,滅掉皇極裂天道了。」
真闡子剛下斥責一聲「荒謬」,可轉眼間就笑了。他記得,王崎當初在築基期如何硬撼分神期,更記得王崎如何剛剛結丹就以一敵多滅掉分神期。就算這裏面有藉助法器之利的因素,也相當了不起了。
再說,法器對於王崎來說,有算得了什麼?他真闡子是知道的,王崎可是剛剛上交了兩篇了不得的論文。雖然老頭不知道那論文有多厲害,但是他可以從王崎那得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那一篇論文,價值絕對超越了他之前寫出的所有東西。
這種天才修士,以後會缺乏法器嗎?
說不定幾年之後,他不只是修為更強,隨身的法器也更加犀利!
說不定只要幾年的功夫,王崎就真的可以和大乘修士正面剛。
想到這兒,真闡子只能苦笑:「哈哈哈,皇極裂天道啊皇極裂天道,萬年掙扎的結果,卻是被一個修煉不過十幾二十年的小小修士滅掉在我們那個時代。入道十幾二十年,就等於築基啊!」
笑過之後,真闡子對王崎道:「現在做什麼?去找那宗族的長房取樣嗎?」
「不,隨便看看。你覺得哪一個順眼,就選取哪一個。」
真闡子皺眉:「這是為什麼?」
「你要知道,隨便那一代,但凡有一個女人偷漢子沒有被發現,就有可能有外姓的元精血脈根混進來……混進來『偷龍轉鳳』,你也不敢說。你這個家族一萬年以來,就沒有女人偷過,對吧?」王崎循循善誘:「所以說,這種事情啊,就只能靠你自己去確認。」
「怎麼確認?」
「用眼睛看。」王崎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就挑個合眼緣的吧?」
「合眼緣……」真闡子勃然大怒:「這是相親啊還是招婿啊?選個合眼緣的?這種事能夠如此草率嗎?」
一萬年過去了,一支家族的外貌能夠發生多大的變化?就這麼說吧,現代中國人看到河姆渡人,第一反應不是「這是哪國友人」就是「何方妖孽」。
一萬年,對於修煉有成的個體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對於凡人來說,卻可以發生太多事情了。
王崎這次倒不是拿戒指老頭開玩笑了:「根本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啊。仙盟已經將範圍從整個神州縮小到了幾個具體的位置,你還有什麼不滿?」
真闡子語塞。過了一會,他才問道:「那也就是說,我們還得一個個看過去?」
「你要是不想親眼看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王崎想了想,揮揮手從儲物袋裏扔出去幾百個紅色的小圓柱體。那些圓柱體很快就化作一隻只機關鳥,拍拍翅膀飛入村中:「這些小傢伙可以自動錄入這村里所有羅姓男子的面容。哦,對來,來之前天靈嶺天生峰那邊還特別傳給我一個路秩,說錄入一個人的面容,可以自動計算他一段時間之後或者一段時間之前的樣子。」
真闡子眼前一亮,可依舊是有些疑惑:「你們今法,還研究這種……無甚大用的竅門?」
「研究『生長』與『衰老』這一課題的副產物。」王崎解釋了一句。
真闡子下了小:「那就幫忙推算出相當於凡人二十歲到五十歲的模樣吧。」
「參數,二十至五十……」
隨着幾十隻機關鳥在羅家村裏面飛舞,一張張立體圖被合成。然後,兩件仙器級數的算器開始告訴運轉,根據天靈嶺提供的那反覆算法,計算出那些男子青年或壯年的樣貌。
「不像……也不像。」真闡子仔細的看着這些凡人面容的三維圖像,想要從中辨識出一絲萬年前故人的特徵。
這一看,就是兩天。
只不過,很快他就失望了。
「都不是……只有哪一個七歲小孩長大後鼻子有那麼一點像。」
「羅龍翔……記住了這一個。」王崎從仙盟預先給出的身份資料當中,選出了真闡子說的那一個小孩,做出標記。然後,他安慰真闡子道:「你也應該知道……這種碰運氣的事兒,基本上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咱們還有好些地方可以逛呢。」
接下來,王崎又一路順着大江往下,從江北出發,一直往東走。羅浮玄清宮舊址羅浮山原本就在大江之陽,羅浮玄清宮修士的家族、子女自然也就在那兒居住。當年羅浮玄清宮被皇極裂天道掃滅,這些凡人就順着大江逃離。王崎現在走的,實際上基本就是一萬年前羅浮玄清宮凡人親眷的逃難之路。
真闡子義父的羅家,還有他本家的蘇家,多半也就在這一條「逃難之路」上開枝散葉。當然,那些人也不是逃難之後就一直住着的。就比如說魔皇之亂,他們還得再遷徙,所以王崎的路線也和當年那些凡人的逃難之路有所區別。
不過,就在神京遙遙在望的時候,王崎就轉身了。神州東土乃是幾百年前魔皇之亂的重災區,凡人幾乎沒幾個活下來。現在的人,基本上都是是後來從其他地方遷來的。
在結束了東進之後,王崎就轉作北上。聖嬰教當年傳教北荒,企圖將北狄之人的古老神道掃滅。為此,他們從內地遷入了一批人。蘇家有一支就流落到了那裏。
聖嬰教當年很成功。現在的北狄人已經歸化。今法修士當中,也有一部分人有北狄血統譬如白澤神君。在北狄,王崎順利的找到了那個已經化為遊牧民的蘇家後裔。
在這裏,王崎也好好體驗了一把草原風情。大塊烤肉,馬****酒。
只可惜,真闡子還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吃過最後一頓乾酪配酒後,王崎酒足飯飽,再次踏上旅途。
這一次,他一路南下。當年除了往東逃之外,羅浮玄清宮還有一小部分人往南逃,一直逃到瀟西。
再一次飛上半空中之後,真闡子突然感嘆:「有意思。」
「又怎麼了,老頭?」
「老夫以前做修士的時候,對親族的關心很是有限,可不曾想,現在他們都死了,老夫反而還要拼命盯着一堆凡人,想要從那些凡人的臉上看出他們的一些影子……老夫那幾個不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兄弟,還有……還有……哈哈哈,他們活着的時候老夫都沒有這麼仔細的看過他們的臉啊!感覺老夫現在就好像是一個凡人老頭兒,就像從後人臉上看出故人風采……有意思。這算是重拾凡心了罷?」
「罷了罷了,看也看煩了。這裏到瀟西還有五六個地方吧?再看一一兩個,看過就算了。」
王崎疑惑道:「你不是很在乎自己那話兒嗎?」
「男人有哪個完全不在意?」真闡子唏噓:「可就像你小子說的,一萬年其實很長久……長久到什麼都有可能改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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