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從黑暗中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仿佛被浸在熱水裏,身子骨都快化開了。
「我在那兒來着……」
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然後還有些……噁心?
王崎默然驚醒。噁心?身為修士理當身強體健,噁心這種負面症狀不是行功岔氣就是中毒,那種都能讓人脫層皮!
王崎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了,居然是項琪湊得極近的臉。
「哇哇!」王崎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縮。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張床上。
「反應這麼大?」項琪見王崎醒來,便縮回身體,坐到床邊的一張椅子上。
王崎拍拍腦袋,問道:「這是哪?我怎麼在這兒?」
項琪神色黯淡:「我們是在在李師兄……的遺體邊上發現你的。你昏倒在那裏。」
王崎這才想起來。自己在抄完不准道人的手稿之後,精神消耗太過,昏倒在那裏。他連忙在身上摸索,要是自己私自抄寫手稿被發現那樂子就大了。
還好,王崎很快就找到了被他揣在腰間的手抄。幸好他昏倒前有記得用一塊布包住手抄——這張布本來是李子夜用來將儲物袋裏一些雜物包在一起的。
「你是在找這個嗎?」
一個略沙啞的女性聲音插入對話。
王崎抬頭望去,一個中年女修正握着李子夜留下的儲物袋以及真闡子棲身的玉戒。王崎這才驚覺手上戒指不見了。項琪連忙起來問好:「言師叔。」同時向王崎介紹:「這位是集茵谷的言和頤言師叔,這一帶的護安使執事,負責這次事件。」
王崎已經打定主意要隱瞞自己得了手稿的事,所以點頭道:「是的,前輩。」
言和頤點點頭,並沒有把戒指還給王崎,而是對着項琪點點頭:「你出去一下,我有些問題要問這個孩子。」
項琪明白護安使的章程,點點頭走向門外。言和頤坐到項琪剛剛坐的椅子上,一雙修長鳳目盯着王崎:「剛剛我從項琪那孩子和戒指里這位老先生那裏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不過礙於身份,我必須再問你一些問題。」
警方做筆錄嗎,還把我、項琪和老頭隔開防止串供。
王崎點點頭,道:「可以,前輩請隨意。不過,在這我在下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言和頤點頭:「問吧。」
王崎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出生的那個莊子,怎麼樣了?」
言和頤表情淡漠的臉上也顯露出一絲同情:「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儘管已經知道了答案,可王崎還是忍不住握緊拳頭:「那麼,屍體呢?」
「其他護安使已經將之就地安葬了。」
王崎長舒一口氣。也罷,這筆賬,一併記下吧。
言和頤見王崎在這種情況下還掛念旁人,對他的印象好了許多,面色也柔和幾分出言寬慰:「這種事非是你所能改變。逝者已逝,生者當勉,不要過度掛懷了。」
王崎低下頭,唯唯諾諾的點點頭。他這個樣子雖然發自內心不假,但也是為了掩蓋自己表情、語氣里可能存在的不自然之處。
言和頤道:「好了,接下來我要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
「嗯。」
「首先,請你講一下你被擄走後萬法門弟子李子夜與皇極裂天道弟子戰鬥的過程。」
王崎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只略去了自己用希爾伯特空間解出沖禁法門一事。這個算法的數學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古法修能夠掌握的地步,推倒真闡子身上也無濟於事。
言和頤皺眉:「這裏面有兩個問題,第一,那個元嬰期修士為什麼抓你?」
王崎回答:「戒指里那老頭告訴我,我自幼修習的古法傳承來自羅浮玄清宮,與皇極裂天道互為死敵。興許是那個人以為我身上身負羅浮玄清宮的什麼秘密吧。」
言和頤接着問道:「那麼還有一個問題。我已經聽項琪說了,你精於算學,在解除今法的理論之後就破境通天。天賦當真不凡。」
「前輩謬讚。」
言和頤搖頭:「不必過謙。憑藉一點古法算學半日破通天,已經算得上驚世駭俗。只不過,這麼一來,你但看法力氣意,完全是個今法修,那人如何鑑別出你身負羅浮玄清宮傳承的?」
果然有這個問題!
完全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練氣期修士,搖頭道:「這個我確實是不知。」
言和頤點點頭,覺得王琦的表現沒有任何什麼漏洞,很符合練氣期古修的見識。接下來她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就將戒指還給了王崎,準備離開。
戒指一入手,真闡子的聲音就重新出現在王崎腦海里——言和頤方才應該是用了什麼秘法暫時隔斷了真闡子的靈識傳訊。老頭在他腦海里笑道:「呵呵,看起來這一關算過了。」
王崎沒有經歷和他說話,而是面色蒼白地倒在床上。
幸好之前和老頭商量過對策。真闡子人老成精,雖然對今法理解不能,卻熟悉人情世故,在他的幫助下掩蓋一些事情不難。而過了這一關,仙盟就不會太過注意自己。
突然,已經走到門口的言和頤回頭問道:「你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王崎深吸一口氣,實話實說:「不知道為什麼噁心得厲害。想來時行功岔氣或者是受傷了吧。」
言和頤臉上有了幾分笑意:「第一次坐飛舟的總難免會這樣,忍忍就好。」
「飛舟?」
真闡子道:「小子,還沒發現自己是在一艘飛行法器上嗎?」
「想不到啊,我上輩子暈車暈船暈飛機的毛病這輩子都沒治好……」
王崎臉色蒼白的趴在飛舟的船舷,悲傷地想到,要是這輩子暈飛劍那就真算毀一生了。
現在這艘飛舟正駛向仙盟總壇所在的辛岳。言和頤是附近地界的護安使執事,李子夜與項琪都算她的下屬。轄區出現古法修,李子夜戰死,於情於理她都有必要去仙盟總壇一趟。項琪成為護安使是因為師門的歷練。如今歷練期滿,也應當回仙盟述職。而按照仙盟規定,意外獲得古法傳承的散修,需將之引入今法仙道,所以她把王崎也一併帶上了。
王崎所在的這艘飛舟是言和頤的仙盟制式飛舟,專門給大宗師級別的護安使使用的,專門用來護送築基期金丹期護安使進行遠距離移動的。飛舟長約四丈,寬一丈,沒有番,與一般船不同的是船尾處有兩個巨大的、金屬質感的羽翼。
在王崎眼裏這飛舟性質都可以頂個小型遊艇了——尤其是內部,王崎呆過的房間,對於運輸船來說完全可以看做不必要的功能。由這種作風看,仙盟簡直就是拿豪車當公車的典型了。
王崎身上的傷勢對於修士來說並不重,經過一番治療之後就能下地。由於暈船暈得厲害,王崎便不在船艙里多呆,乾脆在外面吹風,讓腦袋好受些。
真闡子嘆息:「你坐個飛舟就難受得像個死狗一般,將來飛劍與人鬥法必定吃虧啊。」
王崎把臉埋在船舷上,長太息以掩涕:「究竟還有多遠啊?」
項琪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五日左右吧。」
王崎抬起頭,只見項琪正站在船舷上,怔怔的望着遠處。高空的風吹得少女紅衣獵獵作響,幾讓人以為是仙子臨世。
王崎訕笑:「項……師姐,在吶。」
項琪點點頭,忽的有嘆了口氣。王崎兩輩子都不是多話之人,這個時候也找不到話題,只好和裝作趴在船舷上看風景。
項琪突然問道:「李師兄他有什麼遺言嗎?」
王崎斟酌了一下語言,把李子夜臨終時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他不忘補充:「他說……如果以後有人解出希氏二十三算或者明珠之問,要記得給他燒一份過去。」
項琪撇撇嘴:「什麼啊,到死還想着那些題目嗎?難怪萬法門弟子總被人說是『萬法也想有道侶』的低情商啊。」
王崎想了想。問道:「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項琪聲音很淡:「三年,算老朋友了。三年前我因為師門的歷練任務,出谷到仙盟成為護安使,然後就被分配到這一帶。他則是為了籌集煉製本命法寶的天材地寶來做工。」
「我們所在的那片區域還算太平,主要任務也就是負責壓制一下山林里的妖族還有管理路過散修,每日巡視雖然麻煩但也算輕鬆。在這一帶當護安使都是仙盟門派子弟,我們平日裏相處得很好。」
「只不過,李師兄這個人啊,就是太老好人了。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被我們套出心裏喜歡的姑娘都不生氣。偶爾我們還樂呵呵的一起暢想一下前景……什麼要解開希氏二十三算啦什麼要再挑戰那個縹緲宮首席啦什麼的。」
說道這裏,項琪嘆了口氣:「就是因為他是這種爛好人啊……要不是太爛好人了,聽了我的話沒有立即回仙盟分壇,說不定他就不會死……」
王崎打斷道:「連我都看得出來,對方是有備而來。就算你們帶我會仙盟分壇,只怕也會被對方截殺。若是落入陷阱,只怕我們死得更慘。」
項琪幽幽嘆息:「可是,他也有可能不會死。就沖這個『有可能』,我就欠他許多。」
王崎試探性地問道:「師姐?我覺得你有怨婦化的傾向誒。」
項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擦擦眼角,道:「沒那麼嚴重。朋友去了,總歸是有些傷感。」
王崎重新把腦袋靠在船舷上,問道:「修家講求喪葬嗎?」
項琪搖搖頭:「殉職的護安使自有下葬之處,也有可能安葬於萬法門的陵園。我們按照規定,得赴辛岳總壇,怕是趕不上了——而且,你似乎忘了,仙盟的統一入門試煉在即,你需要準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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