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威爾弗里德律師提問了,他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走到證人席前,用一種銳利的目光盯着洛瑞警官,這讓洛瑞的心中有些發麻。
終於,威爾弗里德開口問道:「洛瑞警官,根據你的描述,你在扶起傷者向回走的時候,聽到了槍聲對麼?」
「是的。」洛瑞點頭說道。
「那你有沒有看到槍手開槍打你?」威爾弗里德接着問。
「沒有。」洛瑞回答說。
「那你有沒有中槍?」威爾弗里德再問。
「沒有。」洛瑞繼續回答。
「在你聽到槍聲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子彈落哪裏?」威爾弗里德又問。
「也沒有。」洛瑞回答。
「請問你沒有看到槍手開槍,身上沒有中槍,也不知道子彈落在了哪裏,只是單憑一個槍聲,是如何判斷出槍手開槍的目標就是你?」威爾弗里德用一種嚴厲的語氣質問。
洛瑞警官想了想,接着說道:「當時周圍非常空曠,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們是唯一會被的目標。」
「那你有沒有想過會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開槍的人只是向着某一件物體射擊,他的目標並不是你們?」威爾弗里德接着問道。
「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提出了一個假設性的問題。證人無需回答這個問題。」瑞斯馬上站了起來。
威爾弗里德卻微微一笑:「法官閣下,根據現場的證據顯示,我的當事人開的那一槍並沒有擊中任何人,而是擊中了警車的車胎,他的確是向着一件物體開的槍,這是事實,而不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
法官點了點頭:「反對無效。請證人回答辯方律師的問題。」
洛瑞警官又想了十幾秒,這才開口答道:「我沒有想到你所說的那種情況,當時只有我們在那裏,根據我的經驗判斷,槍手的攻擊目標會是在場的人,而不是某一件物品。」
「也就是說,你只是憑着自己的推斷來確定遭到了襲擊?」威爾弗里德語氣依舊嚴厲。
洛瑞馬上說道:「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已經有人中了槍倒在地上,正常人都會聯想到……」
「你只需要回答是與不是,你是不是只通過推斷來確定遭到了槍擊。」威爾弗里德打斷了洛瑞的話。
「是的。」洛瑞只好開口答道。
威爾弗里德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隨後他接着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那一槍並沒有擊中任何人,而是打中了你們的車胎?」
「我拉着傷者躲到了車後,我的搭檔告訴我車胎被打爆了。」洛瑞開口說道。
「那麼槍聲響起並且趴下的時候,你距離你們的車子有多遠?」威爾弗里德接着問道。
洛瑞想了想,開口答道:「大概有十米吧!」
威爾弗里德諷刺般的笑了笑,接着問道:「只有十米麼?你當時應該是帶了執法錄像設備吧?上面應該能夠清晰的反映出,你距離你們的警車有多遠。」
「我記不太清了,當時的情況很混亂,可能要超過十米吧。」洛瑞馬上改口。
威爾弗里德則從助手那裏拿過了一張紙,上面是一副執法錄像設備的截圖,他指着截圖說道:「這是洛瑞警官趴下時候,執法記錄儀的截圖,從截圖當中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出,當時洛瑞警官距離警車大概有三十五米到四十米的距離。這也說明了,我的當事人開的那一槍,所瞄準的目標並不是洛瑞警官和傷者,而是四十米外的警車。」
「很顯然,相隔四十米的距離,這說明我的當事人並沒有想要傷害到洛瑞警官,他將目標放在警車上,只是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報警。」威爾弗里德說着,從助手那裏拿過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輛警車,可以看到上面有好幾個彈孔。
「這輛警車上的彈孔是我的當事人造成的,也是洛瑞經過所說的在增援部隊抵達之後,又聽到的新的槍聲所造成的,我的當事人開槍之後,沒有一個警員受傷,而這張照片也證明,當時我的當事人所攻擊的目標同樣是警車,而不是現場的警員。他的目的同樣是為了報警,而並非襲擊警察。所以檢控官所提出的『襲警』的指控,是完全不成立的。所謂的襲警,只是當時出勤警員的個人感受而已,但並不是事實。」
威爾弗里德說着,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望着尼克-瑞斯,顯然像是在說,這場官司你已經輸定了。
法官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瑞斯,在他看來,瑞斯所提出的襲警的控告,的確是缺乏足夠的證據。
瑞斯檢控官卻顯得很淡定,仿佛並沒有遭受到絲毫的挫敗感。
……
作為本案中的被害人,山姆-加德納坐上了證人席。
「加德納先生,請詳細的敘述一下案發當日的經過。」尼克-瑞斯依舊是那一條開場白。
加德納對於這個環節已經是駕輕就熟,他這些天來接受過不少記者的專訪,每個記者都會要求他說一下案發當日的情況,所以加德納早已經是將那一套說辭背的滾瓜爛熟。
「當時我是在回家的路上,我打算抄個近道,所以經過了案發地點,然後我聽到槍聲響起,我感覺到腿有些疼,低頭看去才發現我的腿上中彈了。然後我就倒在了地上,撥打了報警電話。不久後有一輛警車來到現場,車上下來兩位警官,其中一人將我攙扶到警車後面躲避,然後他們呼叫了支援,很快救護車和警方的支援便趕到了,然後我就被抬上了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加德納敘述了當日的情況。
「加德納先生,你意識到自己中槍以後,有沒有感到害怕?」瑞斯開口問道。
「有,我當時的確是很害怕。」加德納開口回答道。
「你有沒有想過,槍手繼續向你開槍?」瑞斯開口問。
「有想過。」加德納老實答道。
「那你當時有沒有想過,槍手會殺了你?」瑞斯接着問。
「有想過。」加德納點了點頭。
「你在受傷倒地時候,你腿上中槍的地方還在流血麼?」瑞斯又問道。
「是的,傷口在流血。」大加德納繼續答道。
「那你當時有沒有擔心,你被擊中了比較重要的血管,很有可能會失血過多死亡?」瑞斯再問。
加德納深吸一口氣,還是開口答道:「我有過這樣的擔心。」
「法官閣下,我問完了。」瑞斯說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威爾弗里德早已經準備就緒,瑞斯提問完畢後,他就馬上來到了證人席前。
「加德納先生,根據醫院的診斷,你的槍傷是不是致命傷?」
「不是致命傷。」加德納搖了搖頭:「醫生說只是傷到了皮肉,縫合後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這次受到槍擊,你一共花費了多少的醫藥費?」威爾弗里德開口問道。
瑞斯猜到了威爾弗里德想說什麼,馬上舉手示意:「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和本案無關的問題。」
「法官閣下,在場諸位應該沒有多少人是醫師,我想通過所花費的醫藥費,我們可以對加德納先生的傷情有個大致的評估。這對以釐清本案是有幫助的。」威爾弗里德辯解道。
法官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辯方律師的提問依據有一定的道理,反對無效,但治療花費屬於個人私隱問題,證人可以選擇不回答。」
「我回答。」加德納馬上說道:「我沒花一分錢,是李先生為我支付了全部的醫藥費。」
「那之後的康復呢?康復期間的費用應該很貴吧?」威爾弗里德接着問道。
「我也沒有花錢,我的康復費用也是李先生支付的,而且李先生還給了我二十萬美金的賠償金。這直接讓我擺脫了貧困的生活。」加德納開口說。
「那麼你所說的這位李先生,在這個房間內麼?」威爾弗里德接着問道。
「他在,他就坐在被告席上。」加德納回答說。
威爾弗里德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想事實的真相已經很明確了,首先,我的當事人雖然對加德納先生開過一槍,但並沒有去瞄準他的要害部位,這說明我的當事人的初衷並不是想要殺掉加德納先生,他完全沒有謀殺加德納先生的意圖,他只是希望加德納先生幫他報警。」
「而且我的當事人因為對加德納先生造成了傷害而感到非常歉意,不但為他付清了全部的治療費和康復費,而且還給了他一大筆的經濟賠償,這一點可以說明,我的被告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當初對加德納先生開槍只是被迫的。所以對於被告一級謀殺的指控,也是完全不成立的。」
威爾弗里德說完,向着法官欠了欠身:「法官閣下,我的問題已經問完了。」
「檢控官,你還有什麼問題想問被告,或者有什麼想補充的麼?」法官開口問瑞斯。
「沒有,我沒有問題,也沒有要補充的。」瑞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他的表情依舊非常平靜。
瑞斯的這副表現卻讓威爾弗里德皺起了眉頭,尼克-瑞斯的表現太過於平靜了。
……
愛德華-斯諾也出現在證人席上。
「斯諾先生,你也是被劫匪綁架的人質,而且也被困在那個房間當中,案發當時你親眼目睹了被開槍的經過。請你敘述一下當時的過程。」尼克-瑞斯還是這一套開場白。
「我們當時被困在那個房間當中,外面全都是綁匪,李先生把門反鎖住,外面的劫匪進不了,讓我們暫時得到了安全。我們被困的那個房間沒有窗戶,所以我們逃不出去,我們想打電話報警,可是手機也沒有信號。後來我們打開了排風口管道,希望可以通過排風口呼救,但是也沒有起到效果,路過的人距離我們太遠了,他們聽不到我們的呼救聲。」
「後來李先生想出了一個方法,他提議向路過的行人開槍,只要將路人擊傷,路人就一定會報警,那個時候警察就會到來。我認為這個方法可行,於是李先生就站在排風口前等待,等到有行人出現的時候,他便向行人開了槍,打傷了那位行人。」
「那位行人果然如我們所料的那樣報了警,不久後我就聽到了警笛聲,然後李先生又向警車開了槍,警察叫來了更多的增員。李先生第三次開槍,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告知警察我們的位置,而警察也發現了我們,他們和綁匪交火,然後解救了我們。」
瑞斯思考了幾秒鐘,隨後開口問道:「斯諾先生,根據你剛才的敘述,是被告李先生主動提議,用槍打傷過路的行人,是麼?」
「這的確是他想出的方法。」斯諾接着補充道:「而且當時我也表示了贊同,我覺得在那個情況下,那是唯一的報警方法。」
瑞斯沒有理會斯諾的補充,而是接着說道;「照這麼說,被告開槍打傷路人的這個行為,是經過計劃預謀後,才開始實施的了。」
斯諾剛要為李戴辯解,瑞斯卻又開口問道:「斯諾先生,向警察開槍,是李先生臨時起意,還是實現就計劃好的?」
「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我們需要用這種方式引起警察的注意。」斯諾開口說道。
「也就是說襲警也是被告蓄意的行為了?」瑞斯馬上問。
威爾弗里德馬上站起身來:「我反對!我的當事人還沒有被定罪,檢控官使用『襲警』這個詞具有指向性。」
「反對有效,檢控官,請注意你的用詞。」法官提醒道。
「好的,我收回剛才的話,重新提問。斯諾先生,請問用槍攻擊警察的這一行為,也是被告蓄意的行為了?」
「呃,是的。」斯諾雖然感覺到這個回答會對李戴產生不利的影響,但是他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這裏是法庭,他不能作偽證。
「好的,我問完了。」斯諾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斯諾的這幾個並沒有超出威爾弗里德的意料,他在開庭前就已經猜到,斯諾會拿「蓄意行為」來做文章。而在這個案件里,李戴當時用槍擊傷加德納以及開槍打警車的行為,的確是經過謀劃後實施的,也的確算是蓄意的行為。
不過威爾弗里德也早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他雖然無法否認李戴的蓄意行為,但是他卻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給李戴辯護,那就是李戴的「動機」。
刑事案中,有時候犯罪的動機比犯罪的行為更加重要。比如某個恐怖分子要在公共場所實施恐怖襲擊,即便恐怖分子最後沒有成功,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是他的作案動機已經足以讓他在監獄裏待一輩子的了。
而威爾弗里德律師所要做的便是,讓所有人都覺得,李戴並沒有傷害他們的作案動機,那麼即便是他實施的犯罪的行為,也有可能獲得無罪釋放。
威爾弗里德來到了證人席前,開口問道:「斯諾先生,你們被困在那個房間內,如果不能成功呼救的話,會出現生命危險麼?」
「如果我們不能成功呼救的話,我們一定會沒命的,那個鐵門只能暫時阻止劫匪潛入,他們可以用炸藥炸開鐵門,或者用切割機將鐵門切開。而且房間裏並沒有食物和水,我們不可能撐下去的。」斯諾開口答道。
「那你當時是什麼狀態?」威爾弗里德接着問。
「我的情況非常糟糕,我被綁架之後,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喝水,也沒有吃東西了。而且我遭到了綁匪的折磨,渾身都是傷口,身體更是失血過多,而且還在發燒。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沒有食物和水,正常人大概能撐三天,可我怕是連24小時都撐不過去了。」斯諾回答道。
「也就是說如果短時間內得不到救援的話,你們會面臨生命的危險。而且相比起來的話,被告的身體狀態要好一些,被告完全可以等上兩三天,但你的情況卻不同,你已經危在旦夕,再得不到救治的話,你會死去,我的理解沒錯吧?」威爾弗里德又問道。
「是的。」斯諾點了點頭。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的當事人不得不採取一種極端的求助方式,他用槍打傷了加德納先生,並且對着警車開槍,而他這麼做的動機,是希望當時已經瀕臨死亡的愛德華-斯諾先生儘快的得到救治,同時也可以讓自己獲救。」威爾弗里德話音頓了頓,隨後用一種頗為深情的口吻接着說道:
「誠然,我當事人的行為是在經過謀劃後實施的,但是我的當事人並沒有犯罪的動機,他做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救治一個當時他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在我看來,他是個無私的英雄,但是現在,這位救人的英雄卻要坐在這裏,接受審判!」
威爾弗里德聲情並茂的樣子讓很多人為之動容,就連李戴聽了以後,也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偉大。
作為一個厲害的律師,演技是必須要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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